『扶苏亲自伸手拍了拍对方身上所沾染的尘土,笑着叹气道:“我生气,是怕你自作主张害了自己,哪怕是做对我有利之事,也不行。”
绿袍少年表面上顺从地应了,但心底却有些不以为意。以博棋比喻,牺牲散棋来成就枭棋,这是很正常的。以弈棋比喻,为了大片的地盘,而牺牲一些棋子也是值得的。
扶苏知道这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扭转过来的,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记得以后多加注意,口中已是换了话题道:“王老将军定是会出山伐楚,你可担心王离否?”
“不担心。”绿袍少年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扶苏有些嫉妒地眯了眯双目,羡慕那姓王的小子居然能得到自家小侍读毫无保留的信任。而且他还无从知道这种深厚的情谊,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培养起来的。纵使知道对方与王离交好,十有八九是为了他扶苏,但依旧有种莫名的不舒服。
绿袍少年没注意到自家大公子的情绪,犹自心底腹诽着。他都送了王离战无不克的常胜戟,必败楚国,而且还有防身的绫锦囊,性命无忧。
都做到这样全副武装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是不担心,那也是你做足了准备才能放心下来的啊。”再次看到这一幕,扶苏也还是有点小嫉妒了。
“但这样…夫子貌似怎么回答都不合适……”周瑾弱弱地来了一句。
“哦?说说。”
对于这个被老板偏宠着了一些的小弟子,他的态度明显比对大师他们好。
“夫子答不担心,您思索的是王离公子能得到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而若是夫子回答的是担心,您思考的,应该就是王离公子为什么能让夫子如此在意、关心了。”
“……行。”留意到老板眉宇间那一丝变化,扶苏知道他是赞成她的说法的,只能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
『公元前224年
王翦在马车上揉了揉酸痛的老腰。真是不服老不行了,若是当初他在敌军中杀个三进三出都没有问题,现今只是坐在军帐中主持大局,顶多骑上战马压压阵,时间长了都有些承受不住。
看来伐楚之后,他也必须要告老还乡了。其实若李信能力足够,他才不愿出山伐楚呢,在家里含饴弄孙岂不乐哉?
王贲在魏地安抚魏国国民,一旦魏地安稳,就要带兵北上伐燕。魏国一战,证明他也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一家两代人都手持重兵,简直比赵国的李牧还嚣张,这样太容易遭受君主忌讳了。即使他走之前特意管秦王要良田照顾子孙,自污形象,但也远远不够。所以在伐楚时他特意带上了蒙武,就是为了分功用的。
正思索间,就见自家孙儿掀了帘子跳上马车,沉着脸跪在他身边,动作熟练地为他捏着酸痛的腰。
王翦满意地看着王离,经受了一年多战场磨练的少年,已经像是被锤炼千百遍的铁块,已经初具了宝剑雏形,是个好模子。不过自从杀了项燕一役之后,自家孙儿就绷着一张俊脸,像是谁久了他一百万贯钱一样,伤还没养好就成天在那片战场游逛,今天要拔营离开时还不情不愿的。
“离儿,可是有认识的友人在战后寻不到下落?”王翦推测着,许是有好朋友战死沙场,自家孙儿一下子接受不了。
“非也。”王离一想到此事就更加都闷,手劲就更大了一些,见自家爷爷包容鼓励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委屈地抱怨道,“爷爷,阿罗送我的常胜戟丢了。我真笨!〞
王翦闻言差点笑出声,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顾及到自家孙儿可怜的自尊心,王翦好不容易压下唇角的笑意,摸着王离的头许诺道:“无妨,我让人再给你找一柄合用的战戟。〞
“可是,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也不是阿罗送我的那柄了。”王离懊悔万分,与项燕将军拼杀的这一役实在是太艰难了,他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在战场一个不察就让常胜戟脱了手,随后就受伤昏了过去。等再醒过来时战役都结束了,他能被全须全尾地被捡回秦营,都是爷爷派在他身边的亲兵拼死守护的,哪里还来得及顾得上帮他把武器也捡回来。
王翦抚摸着王离的头,温言道:“今日你失去的不过是一件用得趁手的武器,记住这种心情,才会督促自己变得更强,明日你才不会失去一个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王离默默地把这句话在心中咀嚼了几遍,最终坚定地点了点头。』
王离这一回懒得搭理婴,死死的盯着。
他就想知道那柄自己寻找了那么久的常胜戟究竟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跑到身边这个家伙手上去的?
『一个魁梧的男子遥望着远去的秦国大军,恨恨地握紧了双拳。
“叔父!你看!你看!”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手攥着一朵不知名的花,一手拖着一件沉重的武器朝他跑了过来,“这是我挖这朵花的时候发现的,”
男子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自家大哥是楚国威名远播的武安君,但这个儿子却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若不是长相一模一样,他真会怀疑他是不是项家的种。
再次睁开眼睛时,男子却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真挖到了好东西。
这是一柄战戟,通体乌黑,戟头形制奇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神兽的头带着一个龙身。男子不禁俯下身把这柄战戟拿在手中,为入手的重量惊叹。也许是因为太沉了,所以这柄战戟被埋在了泥土中,连打扫战场的士兵都没有发现。不过此戟如此沉重,自家侄儿如此年纪居然一只手就能拖动,可见其力大无穷。
“籍,这柄战戟就叫虎头磐龙戟,留着你以后长大上战场用!此戟在这片战场中拾到的,应是你父未散的英魂所指引的!”
男孩儿仰着头,似懂非懂地听着,不敢说自己其实并不想用这个沉重的大家伙,因为叔父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太好。
是因为父亲战死了吗?
男孩儿对父亲这个称谓有些模糊,毕竟从记事以来,父亲出现他的生活中次数屈指可数,留给他的印象,大概就是父亲抱着他时,贴着他脸的盔甲太过于坚硬冰冷。
他一点都不喜欢。
男子把视线投往远方,他知道秦军此去,定是攻往楚都寿春,而已经少了项燕庇佑的楚国,必是成了砧板上的鲜鱼,毫无反抗之力。
对着天边那飘扬的“秦”字旌旗,男子握着手中的战戟,喃喃自语——
“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
“项羽,这是小时候的你哎。”对于这个小朋友,虞翠虽然没有见过但也能猜到他到底是谁。
项羽宠溺地看着自家小姑娘这兴奋的样子,再次相见,他就了解过,她发芽后才能看见自己的,而那时的自己已成年好几年了。乍然一看这小朋友的模样,兴奋些也并不稀奇。
“这样看是真没看出来,这个孩子居然会是未来的西楚霸王。”汤远小声嘀咕了一句。
而边上的几个人则在吐槽小孩子没眼力劲,这么好的宝贝都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