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啊,不仅没得选,还被这两位先后算计得透透的……
众人不由得给将闾鞠了一把同情泪。
『计算着时间,少年上卿摸了摸怀中的毛笔,觉得他现在应该快点回鹿鸣居去抄书,准备迎接侍卫的考验了。只是王离却在此时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这是完成了答应你的第一件事了吧?”王离说得很认真。
“没错。〞少年上卿点了点头,表情虽然依旧没有变化,可眼角眉梢却带了点戏谑,“就这么想快点摆脱我吗?〞
王离涨红了脸,不想说自己输了之后,辗转了多少个晚上都没睡好,以为会被安排多么大的难题,都做好了要给扶苏或者这甘上卿卖身一辈子的准备。结果居然只是偷拿支笔这么简单的小事,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实在是有点恼羞成怒,所以刚刚才特意表现得煞有其事,把偷笔的过程渲染得惊险万分。
“哼!那是必然的!快点想好后两件事!〞王离恶声恶气地怒道,顿了一下之后又立刻道,“在人前不要与我说话。〞
“果然是想撇清关系吗?〞少年上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王离抿紧了唇,不想说自己是怕在人前丢脸。比武输给这么一个羸弱的少年,绝对不能说出去啊!可是看着这少年上卿在月光下有些苍白的脸,他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羞愧地放开他的手腕,快步遁入了黑暗之中。
看着王离的背影,少年上卿伸手抚了抚被抓皱的衣袖,稚嫩的面容上早就没了方才颓然的神色。
想要撇清关系?谈何容易?
将闾既然已亲眼见到他们之间的来往,即使一会儿泼脏水泼不成功,但王离肯定也会被盖上大公子扶苏的印章了。
而他自己……
少年上卿讽刺地勾起了唇角。
他居然还天真地妄想着离开扶苏。
实际上,早就已经离不开了。
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吗?』
“王…王离兄,采访你一下,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医生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王离。
“我?”
见他突然询问自己,后者先是愣了一下,毕竟他怎么都没料到,这位居然会找自己搭话。然后又立刻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我在同情当初单纯的自己。”
“噗…噗哧!”
『气氛压抑的暖阁之中,将闾垂头站在一旁,努力压抑着自己上扬的唇角。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向父王汇报这件事,毕竟那少年上卿和王离说的话只是只言片语,无法作为凭证。可他刚回到暖阁想要找侍卫打听下消息,就发现暖阁这里已经有些混乱,一打听竟是赵姬头上的紫蚌笄丢了。
这明摆着就是被那两人偷走了!
将闾不敢耽搁,正好遇到了闻讯而来的父王,便直接说了此事。他也极为慎重,并没有主观判断就认定是对方偷了那紫蚌笄,只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强调自己并没有听到甘上卿和王离两人提到“紫蚌笄〞三个字,但因为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靠近,一切都是他的臆测。
立刻就有侍卫遵循王命,去鹿鸣居彻查了。将闾有点遗憾自己不能跟着去,无法当场看到那甘上卿震惊的表情。
侍卫去了有半刻钟的时间,便带着那少年上卿和王离回来了,将闾却看到对方淡定的神色,心中一沉,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恐怕是被算计了。』
‘现在发现也晚喽。’
众人仍旧同情,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将闾碰到老板是真凑巧,王离那模模糊糊的话,也不是因为对付他而故意说的。
天时地利人和,他全撞上了,又能怎么办呢?
『果然,呈上来的东西是一支蒙恬蒙将军所制的毛笔,和半卷刚刚抄好的《尧典》,连墨迹都没有干透。那少年上卿一进暖阁就直挺挺地跪下请罪,可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句句说得恳切,倒让人觉得他若不帮大公子抄书就是罪大恶极良心难安一般。
可是将闾越听越觉得这甘上卿就是在狡辦,他只差一步就能把他大哥拉下深渊,眼看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又怎么能忍住不去尝试踹对方一脚呢?
“他说谎!丢的那支紫蚌笄定是在他那里!”见父王的表情趋于缓和,将闾终于上前一步,加重语气强调道。
跪在青石砖上的少年上卿抬起头,眨了眨眼晴,无辜而又讶异地问道:“四公子,你怎知丢的是一支紫蚌笄,而不是一对呢?”
将闾立时为之语塞。
暖阁里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将闾的身上,尤其是坐在高台之上秦王政的目光,简直有若实质。
他怎知丢的是一支紫蚌笄?对啊,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龙凤紫蚌笄是天下闻名的一对发笄……礼单上写着的也是一对……
将闾汗流浃背,努力回想着,忽然想起那名连面都没见过的大人曾经稍微提过一句,也不知道怎么他偏偏就记住了。
可是……这种理由就算说出口,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抬头接触到父王冰冷的眼神,将闾双腿一软,“咚”的一声,颓然地跪了下去。
而跪在旁边的少年上卿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他的表情依旧无懈可击,但低垂的眼中却划过一丝寒光。他能这么快就抓住了将闾言语中的漏洞,也是因为扶苏的布置。
时不时在将闾身边出现的那位神秘大人,自然也是扶苏吩咐顾存去安排的,连交代后者的时候都是当着他的面。本想着这些鬼蜮伎俩根本不会有什么用处,但事实证明就是这么简单。
看着佝偻着跪在地上髮瑟发抖的将闾,少年上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只要认清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就很容易诱导对方走入陷阱。
而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并不是让他受到肉体上的伤害,而是让对方得不到最在意最想要的东西,一生求而不得。
原来那个看似风轻云淡的大公子殿下,骨子里也不是那么正直无害的。
无人招惹则罢,若有人敢伸爪子,就莫怪反被暗算了。
回味着师父曾经说的弈棋者也分等级的事情,少年上卿心里不得不颇不是滋味地承认,大公子殿下勉强也算是个中等弈棋者了。』
“这么勉强的吗?”扶苏有些哭笑不得。
换作平常发生这种事,他也不会这样下手。说到底,他还不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这位,加上先前那一笔帐的缘故,所以才费了一番心思的。
『“看起来很华丽的发髻,实际上一支简单的发笄就能固定。〞
“而想要解开那么复杂驳乱的发髻,也只要拔掉那支发笄就可以。〞
“母后,你说得很对,许多看起来复杂的事情,有时候其实用最简单的方法就能解決。〞
“将闾肆意伤人又不堪重任,此事之后,秦王便不会再让他触及权力中心。看来我又要在其他公子之中挑选了……”
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一名男子盘膝而坐,半边容颜都藏在了烛光所照不到的阴影之中。若是赵姬死后有知,恐怕会跳起来怒骂这个害死她的凶手。
他的身前放着一个锦盒,其中便是那对引起轩然大波的龙风紫蚌笄,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幽暗诡谲的光芒。
男人用他那蕴藏着无限妖邪的双目紧紧地盯着这对龙凤紫蚌笄,许久许久之后,才讽刺地轻笑了一声。
“母后,我为你报了仇,不管秦王知不知道赵姬因何而死,赵国的那个娼姬也活不过下个月了。”
“不过你居然为了和那个娼姬抢这一对东西,而丢了性命。母后,你也不是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聪明啊……”』
“母后?赵高他到底是什么人?”
自进来起,这还是胡亥第一次不躲在角落,来到人前问出问题。
“赵高么?他是赵悼襄王赵偃的二公子,也是他的大弟子。”零露指了指青衣道人,“你问他能得到更多消息。”
“……赵高是在长平之战坑卒之日,以血牙璋集四十万士兵血煞而生,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被认定为凶兆之子,连族谱都没有踏入。”
青衣道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之后他碰巧见到了我,我看他对我占卜用的羽算筹很感兴趣就送给了他,并且在日后见面时都传授给他一些东西。久而久之,他便称我为师了。”
在场的人都不笨,看他这副模样,也能知道那各种原因里,不论直接还是间接肯定有一部分他的因素在,便也没有再多说,继续看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