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岑。”
唐晓翼的呼唤,把她拉回到现实里来。
塔顶风大,撩乱南岑的鬓发,她将碎发别至耳后,抬眼看向唐晓翼。
他却不看她,而是把目光也放在火车站的方向上:“那你也会坐火车离开广泰吗?就像你来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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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几丝迷茫漫上南岑心头。她直觉自己,无法回答他。其实答案是如此的显而易见:她当然会离开,不论是因为父母找到了别的出路,还是因为她自己考到了别的大学……南岑早已默认,她不属于广泰,也不会留在广泰。
这几乎是她不必声张的真相。可是面对唐晓翼、面对唐晓翼的问题,她竟一时不知该从何作答。
仿佛是隐约地意识到,倘若她从实说来,必然会令对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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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南岑说:“我不知道。”
在这四个字脱离出口时,她便已知晓,唐晓翼将觉察到隐藏于这几个字之后的、她不曾点明的答案。
他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把话题撇到了别的方向上去。南岑应和着他,把垂在栏杆上的手暗自纠结成一个心虚的形状,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感到心虚。心虚往往起源于自觉亏欠,但她从不欠他什么,最多在回答问题这一事上,饱含好意地多加粉饰。
或许她只是迟疑着,未能对“朋友”真心相待,这不符合俗世里对“友情”的隐性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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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和唐晓翼已然成为了“朋友”。
一天前,她还在夕阳未尽的余晖中因他的询问而泛起戒心;这重戒心又在几个小时后,他递来的那瓶橘子汽水里烟消云散。她接过玻璃瓶,瓶身渗出的清凉水露打湿她的指间,她却不觉得滑腻可厌,只觉得心跳怦然,隐秘地撞击在汽水瓶中,发出訇然回音。
虽然晚风凉意尤甚,虽然汽水太冲喉咙,虽然她一夜过后患上感冒,但南岑还是打心眼里,感谢唐晓翼邀她下楼摸狗,请她喝下汽水。更遑论他今天还带她去医务室、帮她买饭、领她上云溪山……在南岑初来乍到、茫然而不知所谓的时候,唐晓翼出现在了她身边。
他是主动循着她的脚步,一路紧跟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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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塔顶上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方慢悠悠地下了楼梯。
湖面平静,时而因风吹起皱褶,太阳仍高悬在上空,容忍飞鸟以后背撑托起日光的重量。南岑跟在唐晓翼身后,一同走向自行车。“你想回家,还是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唐晓翼问道。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多加思索:“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如果她现在就回家,必然遭到父母的盘问,南岑实在不愿再多出这一份力。何况她多信任唐晓翼,信任他将会带她去一个值得期待的地方,就像花房和云溪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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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岑再坐上唐晓翼的后座,心底便踏实许多,连将手环抱住他腰身的动作,都比之前要来得自然而然。唐晓翼正欲踩动踏板,却听得身后的南岑一声轻唤:“等一下。”
他刚要问“为什么”,先觉察到自己的校服外套被人一拽,紧接着她的手抚摸上来,捏住了他的衣领。
唐晓翼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她拎住了后颈肉的猫,浑身毛发乍立,近乎胆战心惊地感受着她的动作。不过短短几秒钟,南岑便撤开了手,重新圈上了他的腰。
“衣领翻起来了,但我帮你整理好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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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翼说:“谢谢。”声音里好似混杂入了碎石子儿,骨碌骨碌地显出生硬或嶙峋的不适感。他又说:“抱紧我,下山的路会比较陡。”
话音未落,围在他腰际的双臂便收得愈紧,后背亦像被什么东西贴上了。南岑说:“好。”
他听着她的嗓音,茫茫然地意识到:她不仅抱住了他,还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