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烟馆建造的进度还不错，桥本很开心，拉着龙七讲回去要好好喝一杯庆祝庆祝。结果，却在回程的路上，我们的车辆原本在好好地行驶，突然冲出来几辆车，把我们前后包围住。
变故发生得突然，车上的突然冲下来，拿着黑压压的枪口对准我们，我们一行人被迫下车。
我们几人快速交换了眼神，没有反抗地跟着他们走。他们押着我们一路走到树林深处，这里立了几块木头做成的灵位，我一一看过去，就是斧头帮那四头豺狼的墓。
押着我的人一把将我推到其中一个墓前，要我给他们磕头认罪。其中一个人走到我面前，他用枪管轻佻勾起我的下巴：“就是你跟别人里应外合，引得斧头帮内讧？长的确实不错。不如你服侍我一晚，我就让你死个痛快，怎么样？”
这个人我不认识，但是他提起斧头帮内讧，就说明他是知道内情的人，或者，是有人把内情透露出去。我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还真看到了以前不少在斧头帮里的人。
为首的人笑得一脸猥琐，戴着一个黑帽子，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黄牙，一靠近，就闻到公烟馆烟的味道：“我在问你话，爷的耐心是有限的。要不是看你好看，现在就能弄死你，信不信？”
我看了看桥本，他脸上的表情是意外，是惊讶的。就是不知道，他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我又看了看龙七，龙七脸上如出一辙，只是我知道，他对于所有事情是不知情的。
桥本刚好也看向我，他把手藏在身后，袖子里滑出了一个东西握在手里。桥本多疑且谨慎，每次外出必定会安排一些人手藏在周围。桥本朝我点点头。
我向他示意，我懂他的打算。我又看向龙七，微微朝他摇头，让他不要冲动。不过我倒是觉得现下好像蛮有趣，这两位，现在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谁有这个胆子，敢拿枪指着他们？
我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这位壮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你装什么装？他们不都是你害死的吗？”一个巴掌落在我脸上，火辣辣得疼。
我知道男人喜欢看什么，不过就是很老套的手段，哭得足够好看，几滴眼泪就能唤起他们的怜惜心。我咬着嘴唇：“这位壮士，我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
他的眼睛都直了，我又含着泪轻飘飘看他一眼。男人很吃这套，赶紧来扶我站起来。
我眼见时机成熟，快速拔下头上的簪子绕到他身后，用尖利的一头抵住男人的喉咙，凑到他耳边说话：“他们是谁弄死的我不会告诉你，但是你会知道，也许你今天就会死在我手上。”我收起调笑神色，朝着其余人厉声呵斥“不想他死的话，就全都放下武器。”
每一个人放下武器，所有枪口瞬间对准了我。双方对峙，对方也不敢轻易动手。我又用了用力，簪子刺进皮肉，男人吓得口齿不清，腿都在发抖：“都.都，放下武器。快——！”
“那你可以试试看，你要是杀了他，他们会不会放下枪。”
我循声看去，今天一直跟在桥本身边的司机走了出来。
虽然身处险境，此时此刻我是想笑的。桥本啊桥本，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天居然被身边的人算计了。我忍着笑，看向桥本，他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
我这么一抖，手下就有点把握不住力道，被我挟持的男人更是吓得连声求饶。
司机走到我们中间，桥本没说话，龙七倒是先开口了，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你是，你是仇老四的儿子？我就说怎么越看你越眼熟。”
仇老四的儿子？仇老四坏事做尽，他家竟然还没有死绝？
司机被龙七揭穿身份，索性也就摊牌：“是，我爹是仇老四，我是他儿子，仇复生。”
仇复生，这名字我听过。当年我在斧头帮受训，仇老四曾经说起过他这个儿子。只不过后来，斧头帮在我和桥本联合下，准确一点，在我借桥本的势力把他们一网打尽，仇老四连同其余三人全都死在我的手下。斧头帮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溃不成军。
这个仇复生还是有点本事，能把剩下的人搜罗起来，并且潜伏在桥本身边这么久，也是蛮厉害的。
我笑得娇嗔：“居然是仇少爷，怎么，你要去黄泉和仇老四做伴吗？”
我话音刚落，手上的簪子用力刺进男人的脖子，又迅速抽出来，鲜血如注，死前都睁着眼。
与此同时，桥本亮出手上的刀子，动作利落地割开挟持他的人的喉咙。龙七也闻声而动，一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襟往身前一拉，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掰，趁他吃痛夺过枪，毫不犹豫地对着他连开数枪。
桥本带来的人见状，也快速加入战局，一时间树林枪声大作，惊起林子里的飞鸟。
龙七离仇复生最近，见状要按下扳机，眼神一冷，随手抓住一个人在身前挡住子弹，又用力朝着仇复生丢过去。仇复生被惯性带得后退几步，龙七立刻向后仰倒躲过枪口。算着对方没子弹了，龙七很快回身，在仇复生冲上来的时候，冲人咧嘴一笑，一脚踹上人膝盖，让他跪倒在地。
战局开始得也快，结束得也快，我毫不在意地用手臂揩去脸上的血，手上还握着簪子。我没什么表情，走到仇复生面前。
龙七也惊住了，他没想到几年前还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现在杀人都可以面不改色。
我没理会他，拿起簪子在仇复生脸上比画：“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仇少爷。你这叫自投罗网。我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把斧头帮剩下的人找出来，结果你倒是自己送上来。”我声音阴冷，此时刻薄得仿佛淬了毒“仇老四没脑子，你也跟你爹一样，同样没脑子。竟然你是个大孝子，不如就让你死在他坟前怎么样？”
龙七皱了皱眉，上前抓住我的手：“你不要这样。”
我用力挥开他的手，没有理会龙七。桥本也帮着我拦住他：“让她自己解决。”
仇复生眼神怨毒：“要不是我爹，你没机会接近桥本。”
我丝毫不在意，我是斧头帮送去的人，接近桥本的第一天我就坦诚相告，借势攀上了日本人的势力。又在桥本的示意下，我继续为斧头帮做事，最后和桥本里应外合，把四头豺狼全数杀尽。只是我后悔啊，没有赶尽杀绝。
我偏偏头，摆出一个好无辜的表情：“是啊。所以我很多谢你们给的机会。正所谓投桃报李，我的回赠，你满不满意？”
我家十几口人的惨状又在我脑子里回放，一幕幕在提醒我，他们死得有多悲惨。我的身体颤抖，握着簪子的手紧了又紧。
怕我真的失控下手杀了他，没办法根据他顺藤摸瓜，引出这件事幕后还有没有别的人。桥本示意他手底下的人困住仇复生，夺过我手上的簪子。
桥本细心地帮我擦去脸上的血，连同簪子上的血都擦拭干净。又帮我绾起头发，把刚才杀过人的凶器当做装饰品，重新帮我簪上。
“剩下的交给我。”
“我还没有输！”仇复生突然开口，猛然间用力，抓着他的人猝不及防被他顶开。许是到了绝境，人总是会激发出潜能。仇复生捡起落在地上的枪，朝着我的方向射击。
龙七离他更近，身体比大脑早一步做出举动，他直接挡在仇复生面前，抬手握着枪管用力朝着天上。人还是快不过枪，仇复生的枪最终射在了龙七的肩膀。
“呯——”龙七应声倒地，仇复生也被当场击毙。
龙七倒下去的画面，和我记忆里，他第一次为了救我倒下去的画面重合在一起，那些过去跟他有关的记忆变得鲜活起来。
我逃课，他抓着我的手腕把我送进学堂。我背不出来功课，他跟我一起在书房挨骂。他惹我生气，我就张嘴咬他的手臂。
还有一年春节，我带着从小侄子那里骗来的新式糖果跑到龙七面前，不由分说地塞进他嘴巴，还不准他吐出来。
我双手托着脸，问他：“甜不甜？”
龙七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嘴。我眨了眨眼睛。
用手捧住他的头，郑重其事地在他唇上落吻。
“好像是很甜。”
回忆一幕幕重演，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横冲直撞，想要挣脱层层束缚。我又回忆起了那个时候的糖果，它真的很甜。
这个时候，我不再把自己当成旁观者，而是明朗清晰地知道，记忆里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它们都在告诉我，我们以前有多相爱。
我的脑子快要炸开，有一颗叫爱的种子最终挣脱了束缚，努力从厚重的土壤里钻出来，快速地生长成参天大树。我捂住闷闷的胸口，心跳得很快，咚咚咚的，想要是要淹没整个世界。
我紧跑过去，用力按压住他的伤口。血流得好快，只是一会儿的工夫，我的手上全部都是龙七的血。
他艰难地抬起另外一只手，留恋地摩挲我的脸颊，说出了跟以前一模一样的话。
“不要哭，我不疼。”
其实斧头帮那伙人，最坏的不是杀人放火，而是用一场意外，改变了人生定好的轨迹，让所有的一切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他们把原本的我打碎，一寸一寸重塑我的骨骼，要我痛不欲生，恨意包裹着我。
所以我遗忘了爱。
可是龙七再度出现，不由分说地要我回忆起以前。蛮横地携着漫天的星光再度闯入我的世界，他抓着我的手，要带我走出漫漫长夜，要带我去看阳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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