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到美国的十五个小时里,凌鹤野足足想了颜敏卿无数次。
他记忆里全都是他们小时候的经历。虽然颜敬泽也有和他们一起玩,但在他的眼里,记忆更多的是和颜敏卿在一起的时光。
凌鹤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美国所在的公寓,公寓是个studio,空空荡荡的,即使叫几声也会有回音。他软了一个身子躺在床上,但想了想,自己该发一条邮件给她了。
「我已经到了,不知道你那边几点。我飞行的十五个小时,我想了你无数次……」
邮件一发,什么也不管了。
陈晞此时收到来报,说是邮箱有消息,不过IP地址更换了,变成了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陈晞不知不觉托着下巴:“怎么会变成这里了……”
他沿着自己调查的线索开始寻找,发现了一条震惊的消息。
之前的富力小区精确了具体位置,上面的屋主显示的人名是凌胜东。
凌胜东,凌鹤野。
这俩多少也有关系。
他又开始着手调查凌家,结果被他发现了不少细节。
陈晞将重点记录下来,随后将报告上告。
此时的他,心里全都是乱糟糟的。
这个案子太艰巨太辛苦,他只能换个案子再做。
他突然想起了颜家父母提供的照片。
那是张凡和颜家兄妹的照片。颜家兄妹跟照片差距不大,倒是中间的张凡,他总想着在哪见过,甚至觉得熟悉。然而,陈晞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给自己的解释却是因为自己长期看太多人脸,已经是视觉疲劳了。
但他记得以前前辈留下的一款技术,是可以把人小时候的照片进行修复,通过修复的过程可以帮之脑补以后长大的样子。这是给寻找孩子设计的,这些年也给金门不少打拐案带来了不少便利。
陈晞晃晃脑袋,他拿着照片去鉴证科,请工作人员帮着试试看。
鉴证科工作人员这些天已经看了他不少照片了,见陈晞来了又开始拉高音量:“陈晞这一次又想找哪个亲戚呢!”
陈晞故作镇定,他走向鉴证科主任办公室,把照片交给他。
“陈晞,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犯错,这样下去上头只能让你调走的。”
“马科长,我知道您也一直在调查这个案子,但因为上头的压力,你不得不装作不在乎。我只想跟您说,这件事……我管定了,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肇事者既然敢压,那就说明他家一定非富即贵。既然非富即贵,那为什么没有勇气站出来承认事实?我真替这个姑娘不值,从阎王爷手里救回来,肇事者不仅没有来探望,反而还要努力压下来这件事,我真的搞不懂。还有,我们是警察,警察不就是要为民着想,为百姓谋福祉吗?我虽然是交通警察,但我休息的时候也会去济民路找人证和别的检材。我想为百姓做好事,这是我唯一也是毕生的追求。”
马科长叹了一口气,他年轻时也是这样热血,可然而年纪大了,他变得有心无力了。
”还有我请我以前的同事调查了这个案子,他们发现其实肇事者是个很冷血无情且自私的人。既然这里没有条件帮助我们,何不依靠外人?”
“可是白局那边……”
“您别怕,有什么事,我来承担。”
马科长笃定地点头,开始把照片放入系统查看。
“你是想要看几岁的?”
“先看二十五岁吧。”
系统有一点慢,照片在一点点的变化,陈晞的眼睛寸步不离地盯着屏幕。他眼睛都不敢乱眨,生怕乱眨就错过了一些画面。
五分钟后,二十五岁的张凡映入眼帘。
“是他!”
陈晞下了班就在街边公园抽着烟。公园旁的大灯是七点半准时开的,当灯打开的时候,陈晞的记忆也跟着打开了。
他是十八岁出国留学的,而陈晞不同,他去了国际中学的普通班。
普通班就是在中国高考的班级。每一届有三个,根据成绩排行,而陈晞的成绩刚好踩了个点,落在了二班。
陈晞英语很好,可以帮着他补习。
他其他课不差,陈晞就让他屡次教自己。
“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啊,我想跟我爸一样,做个为百姓服务的好警察。”
“我……我还没想好。”
“你出国留学的话,应该可以有很多专业选择吧。”
“要我,我就学金融。金融可以赚很多钱,很多钱。有了很多钱,我就可以给我爸爸妈妈换一个更好的墓碑,我不想他葬在后山了,那太凄冷了。不过……他跟我妈妈葬在一起,我想他是愿意的。”
“金融是有钱人家才学的,我学不了,没有这个天赋。”
“那你要考警察学院吗?”
“我查过了,如果高中努努力,加上体能考,我一定能去。”
“你有想过做卧底吗?”
陈晞不禁冷笑:“我爸那个家伙,就是当卧底牺牲的。”
“那你……”
“我舅舅有钱,就把塞过来了。”
他们聊的很开心。
陈晞,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陈晞,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陶炜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还不忘吐槽他:“什么事情要我不告诉颜敬泽?”
他把照片交给陶炜萱,还不忘将烟放在脚底下踩灭。
陶炜萱看着照片,她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这……这是?”
“没错,你想的是对的。”
陶炜萱抱怨道:“我们被他耍的团团转啊!”
“不要抱怨了,我想……这件事一定不是他做的。”
“这证据都在手上了,怎么不是他做的?敏卿要是知道了,她心会有多痛啊!”
陈晞了解凌鹤野,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因为在他印象里的凌鹤野,是个在食堂里见到不小心摔跤的人都会不顾长队以最快的速度去扶起对方去校医室的人。
”炜萱,现在证据不够,我们没有办法……”
“那为什么也不能告诉敬泽哥?”
陈晞讪笑:“你是不是笨啊,如果告诉颜大哥,你想他会怎么做?”
陶炜萱思考了一会儿:“也是。”
“所以我认为,张凡就是凌鹤野,凌鹤野就是林鸣声。”
陶炜萱叹气:“原来张凡一直都在身边。”
“谁说不是?我看他姓张,你们这张照片又在村口拍的,凭着口音的回忆我想起来,他绝对是张家村人,跟我老乡没错。”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变成凌鹤野了?”
陈晞手控制不住想点烟,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决定打开一瓶水:“张凡的家庭状况你清楚吗?”
陶炜萱想了想:“我记得敏卿跟我说过,他单亲,妈妈很早去世了……爸爸,平时在省城上班的。”
“那他爸爸呢?”
“不知道。反正我没怎么见过,所以没印象。”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爸爸也去世了,他被凌家收养了。”
“被凌胜东吗?”陶炜萱也开始推理,“不可能……凌胜东的儿子都那个死样子了,怎么可能还会养好笋。”
陈晞会心一笑:“凌胜东,他还有个弟弟。”
在凌家,凌振南和凌胜东在客厅里寂静无声。
“小北的事情,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那是那个男的不道德,不是小北的错。”
凌胜东想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乱站队,难怪嫂子跟你离婚!”
“凌振南,你能不能有点三观?”
“你跟我聊三观?你闹呢?现在才告诉我知行撞了人,你就应该把他关进局子里,让他跟那些人好好呆着,让他知道什么才叫社会险恶!”
凌胜东丝毫不听凌振南的话,他冷冷地说:“我不管,我只有一个儿子,我不会让他入狱的。”
“所以,你就想牺牲我的儿子?”凌振南不禁冷笑:“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的儿子没有犯错,你凭什么要让他去认罪?况且他已经帮了知行照顾人家女孩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就凭他不是凌家亲生的,就凭我儿子撞的是你心-上-人-的女儿!”
凌振南再也坐不住了,他走上前抓住哥哥:“你说什么?是雪婷的女儿?居然是雪婷的女儿?”
“是啊,高雪婷的女儿,想不到吧。”凌胜东讥笑道,“我就想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振南搞不懂,同样都是弟弟妹妹,凭什么凌胜东一直偏向凌向北。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样。
不过他已经不介意了。
也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领养一个和自己性格差不多的男孩。
凌振南起初只知道高雪婷家里有变故,只是没想到这场变故是由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子干的。
“我不管,你得让凌知行去自首。还有,你凭什么让凌鹤野去承担?你能护着他一辈子吗?”
凌振南想起身离开,他这辈子真的看了太多的不公平。
直到有一天,凌向北跑来找自己,说是要结婚。
“结婚?你要嫁给谁?”
”颜世谦,一个很棒的男人。”
他知道颜世谦,当年是他们学校最知名的人物。
他认识他的时候,颜世谦已经有了女朋友。
凌振南并不知道姐姐怎么说动颜世谦的,只知道颜世谦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一天姐姐的婚礼上,他看到了高雪婷。
她穿着一身黑,戴着黑色的墨镜,虽然没有摘掉,但走的步伐很决绝。
姐姐嫁给了自己想要的男人,她虽然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但是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幸福。他看到她如同守活寡一样天天守着门,没事唱着那首《千山》,有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状态。
他们在一起婚姻足足三年,他在家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个星期。
他们只在电话联系。
他们婚姻最后一个月,颜世谦住在家里足足一个月。
“向北,我们离婚吧,我们真的不合适。”
颜世谦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早早地签了字。
凌振南全程无话,他只是识趣地走开了。
“我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这些年我真的过了度日如年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还有字我已经签好了,我的财产给你,我净身出户。那些钱是用凌家人的名义挣的,你要节省点花,你花钱一向大手大脚。”
凌向北无言以对,她只知道她输了。
她简单地签了名,又问颜世谦:“世谦,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就不能挽留一下吗?”
颜世谦背对着她,端着茶杯并没有直接点明:“有的时候,感情真的不能勉强,到头来就是两边受罪。”
凌向北从他身后抱住颜世谦,却被他一把拒绝。
“向北,你冷静一点,你想想这三年,你真的快乐吗?”
“我快乐啊!因为我是颜太太,我是我们学校最闪亮的人,我嫁给了多少人的梦中情人,我嫁给了多少我想要的人?可是……世谦,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哪里错了,我可以改。”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颜世谦走向洗手台,把杯子默默洗了。
杯子洗完,他们这辈子也就结束了。
“这一个杯子,是我们一起买的,我不带走了。”
颜世谦上楼去拿行李,他全程都是冷冷淡淡的。
“你要去找那个女人是不是?”
见他把行李拿下楼,凌向北第一次抬高了音量。
颜世谦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有名字,她叫高雪婷。”
“为什么,我究竟哪里错了?告诉我!”
不比凌向北的抓狂,颜世谦的语气颇为冷静:“你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寄给我,我就告诉你。”
颜世谦没有再说,而是拿着行李头也不回的走了。
凌振南看透了一切,他知道这件事,终于了结。
他再也不用听到每天半夜姐姐的从梦里噩梦惊醒的声音了。
事实却是,凌向北签了,也没有换来这个答案。
可凌振南知道,这就是答案,一份对往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