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后,颜敏卿拆下了纱布。
重获光明如同重生,颜敏卿望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张主任拿着瞳孔笔灯仔细检查她的眼睛,还不停地问她问题:“你能看到我的手吗?”
“可以。”
“你看到我伸出了几根手指?”
“三根。”
“哪三根?”
“无名指、食指和中指。”
张主任很是满意:“颜小姐,你恢复的很好。但有一点你要注意,要好好用眼,不要太疲劳。”
张主任刚走,凌鹤野就进来了。
他带着鱼粥和葱油饼走到颜敏卿的面前。
那是颜敏卿第一次见到林鸣声。
平头、算浓的眉眼、直挺的鼻子、似笑非笑的嘴角。
是她想象的样子。
凌鹤野看着她拆了纱布,他坐在她的面前给她打开鱼粥:“看样子恢复的不错。我想,应该不用我来喂你了。”
她捏了他一下:“你这么快就要扔下我了?”
“怎么会呢……”
凌鹤野笑了,一边还从饭盒里把鱼粥倒出来,他吹了很久,还从一旁倒满了葱。
“对了,我的礼物呢?”
颜敏卿朝他摊开手,凌鹤野愣了一下。
“什……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
他这才想起来,她开刀的那一天是她生日。
但凌鹤野不傻,他一向会留有一手。
“我只是突然忘了,又不是没买。”
颜敏卿笑笑:“没有关系,你来就很好了。”
凌鹤野拿起勺子,示意喂她一勺粥。
她淡淡地吃了一口,很好吃,就有点咸。
颜敏卿微微掩着嘴:“你是不是……盐放多了?”
他尝了一口,确实是有点咸。
凌鹤野说道:“那我……给你去食堂打一点吧。”
“那我吃一点葱油饼。”
“只能吃一点。”
“一点点。”
凌鹤野小心地撕了一块。葱油饼有点烫,他先是吹了一下,见不怎么烫了,他才托着左手给她喂进嘴里。
颜敏卿笑开了花:“好吃。”
“好吃就好,如果这个也咸了,那就真的要去食堂了。”
“林鸣声,你这一次来,呆多久?”
凌鹤野手停了下来:“忘了跟你说,我过几天要回去读研究生,后天就走。”
颜敏卿有点失落:“可惜我送不了你……”
她的头低了下去,左手还不忘拉着他的手。
凌鹤野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不是有我邮件吗?你就用邮件联系我。”
颜敏卿拍回他的头,他连连喊痛:“喂,疼的!”
“我的手力气不是很大啦!”颜敏卿笑笑,“哪里疼?”
凌鹤野指了指的头顶:“这,有一条痕。”
颜敏卿看了一下他的脑袋,确实一条痕,但那条痕是缝针的样子。
“怪不得你一直留着平头。”
凌鹤野点点头,他很是深情地看着颜敏卿。
颜敏卿看到他有些难过,她举着他的下巴说道:“我等你。”
凌鹤野绽开笑颜:“你不怕我继续读博士吗?”
“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凌鹤野看着她的模样,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林鸣声,你在哪里读大学?”
“S大。”
“美国的S大?”
“嗯……”
“那你是学校出钱,还是……”
凌鹤野喃喃地说:“你已经没有话题可以说了吗?”
颜敏卿点点头:“我确实不怎么会说话。”
她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会跟喜欢的人说话。
俩人面对面坐着,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再说。
这时门开了,是颜敬泽。
两个男人眼神对上的时候,颜敏卿能感觉到哥哥的眼神充满了愤恨。
颜敬泽准备上前质问,可他的去路却被颜敏卿挡住。她上半身所有的力气用力拽着凌鹤野,她的眼神也不忘瞪着哥哥:“哥,你够了!”
颜敬泽少有的臭脾气全给了凌鹤野,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脸色又开始变得冷漠。
“哥,林鸣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小子一直瞒着我!”
凌鹤野也没想到他变成这样,他愤愤地说道:“我瞒你什么了?我才没瞒,我一直……都在用尽力气去照顾她。”
颜敏卿还是没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敬泽说道:“我给你请的护工,一直都是女的。可这个小子,不知道什么企图,跟人家郭姨换了……从头到尾……一直配合人家瞒着我。”
颜敏卿愣在床上,她的眼神看着两个人,她一脸茫然。
过了许久,她指着门:“出去。”
颜敬泽和凌鹤野都看着她,她的声音更大了:“出去!”
她很少这样,但这一次,她自己感觉受到了比车祸更大的打击。
两个男人互相对骂:“叫你出去!”
“你们都给我出去!”
颜敏卿把床上的枕头都给砸了出去。
枕头砸出去后,她才开始哭。
她哭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颜敬泽和凌鹤野并没有走,而是两人上前安抚着她。
“你们都是骗子。”
两个男人互相面面相觑:“我……我们?”
“一个跟我说家里没事,一个变成护工照顾我。我知道,你们都在意我、帮助我,但是我不想被骗。我就像个傻子,全世界都在为我付出,我却还像个傻子一样等着别人照顾我?我这双腿,不能走不能跑,我也想帮你们啊,可是……你们一直瞒着我。我也想知道谁是肇事者,我不想要赔偿,我只想要……你们陪在我身边,跟我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吗?”
两个男人的脸瞬间变得火辣辣的,俩人四目相对,突然像两个大男孩,握手言和。
颜敬泽拿出生日礼物:“前阵子忙,忘记给你生日礼物了。”
她接过礼物,她着急忙慌地打开,是一本新书。
《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不好意思,我妹妹就爱看这样的书,所以名字很奇怪。”
“没事,我……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她就跟敏卿很像,很天马行空。”
颜敬泽蹲下身,看着妹妹,还替她擦掉泪水:“我的好妹妹,哥哥最见不得你哭了。以后我们好好说,不哭,好不好?”
“好。”
她握住颜敬泽的手,问他:“你最近有跟炜萱联系吗?”
“没呢。”颜敬泽看着妹妹,满满都是疼爱:“我……我给她打过电话想问你情况,但她没接电话。”
“她很少这样……”颜敏卿想了想,她又望向凌鹤野:“对不起,我失仪了。”
“没事,我习惯了。”
颜敏卿稍稍挑眉:“我经常这样吗?”
凌鹤野连连摆手否认:“不……不是。”
他内心暗道:“你小时候倒是经常这样。”
颜敬泽的表情微微变化,他的手机显然是震动了,已经响了好几次了,但他一次也没有接。
“哥,你接电话吧,说不定是炜萱。”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电话上是他们的爸爸。
他想了想,还是去接电话了。
偌大的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凌鹤野坐在病床边,深深地朝着她那薄薄的嘴唇亲了上去。
她的手这一次照样抱住他的脖子,显然是等了许久。
“林鸣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亲的只剩下了喘气声。
“嗯……”
“我要把腿治好,等你回来。”
他看着她的眼眸,那刚恢复好的眼眸闪闪发亮,而他用手替其轻轻地擦拭着眼角那被眼泪掉落的痕迹。
“好。”
“能不能再让我摸摸你的右手,和……脑袋。”
他其实并不明白颜敏卿的想法。
可是他爱她,所以他愿意尊重她。
他以凌鹤野的身份隐瞒她,以林鸣声的身份爱上她。
而他却想用张凡的身份迎娶她。
第二次一摸,倒是让颜敏卿恢复了一些记忆。
她昔日踩着张凡爬树,结果滑了一跤,张凡撞在了树上,两人摔了下来。张凡的头硬生生被树上痕迹扎了口子,而她正因为被张凡保护着所以才没有事。
“你这个缝了几针?”
凌鹤野回答:“八针。”
“疼不疼?”
凌鹤野却说:“我是男子汉,怕疼还是男人吗?”
他们聊了许久,凌鹤野也对着她说了很多心里话。他很久没这样跟她聊过了,他显然是抱着回不来的心态说的,可是他看着颜敏卿丝毫没在意,倒是有些不知名的忏悔。
他这是给凌知行赔罪。
凌知行,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熟悉的手机铃声又想起了,他接过了电话。
凌鹤野的脸色瞬变,颜敏卿示意他可以离开,但他并没有走,而是默默地接了电话。
“我在医院。”
“嗯……”
“我今晚回家。”
“好的父亲,咱们回去说。”
电话挂断,他瞥了一眼外面,颜敬泽却早就走了。
“你哥走了,我也走了……”
颜敏卿微微掩着肚子,难受地说:“你能不能先别走。”
“怎么了?”
“我想上个洗手间,肚子痛。”
“哪里痛?”
她脸色煞白,他一下子懂了。
他抱她入了洗手间,然后开始在洗手间柜子里找妇女用品,他很着急,就连洗手台的东西都弄倒了。
“你别找了,在外面。记得,拿最里面的蓝色包装!”
凌鹤野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慌张。他直接把蓝色包装一并拿了进去,还不忘在一旁拿了一杯温开水进了洗手间。
他左手拿着蓝色包装,右手拿着温开水,双手交给她。
颜敏卿把左手的蓝色包装拿了过去,她微微抬起头,跟他说:“背过身去。”
“干嘛……”
“你这样看着我,我心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他蹲下身,“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颜敏卿笑笑:“我现在好多了,你背过身去吧……我叫你,你再转。”
他连忙背过身,只听到包装打开的声音,然后又听到了自言自语:“还好,不然我就尴尬了。”
他背对着颜敏卿问道:“什么尴尬?”
“没事……”
“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可以……”
她病号服好在是条裙子状,以至于不用有提起裤子的尴尬。
她背对着手冲了厕所,然后伸出双手:“抱!”
他岂能不抱,这一笑,他更不想走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还有一年的时间。
一年,其实能改变很多的。
他抱着她,尽管床在不远处,但他还是想一直抱着她。她的身体又瘦又软,她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眉眼也愈发的漂亮了。
“探视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所以……这两天我们是见不到了吗?”
凌鹤野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
“是一年,对吗?”
“可能半年,我就回来了。”
颜敏卿摸着凌鹤野的脸:“好,我等你。”
他慢慢把她扶下,两只手靠在她身体的两侧:“希望我下次回来,你就能跑着来接我了。”
颜敏卿抱住凌鹤野的脖子:“嗯……说不定我等你回来才做手术呢?”
“不要胡闹!”他一边笑,还用左手刮着她的鼻子:“好好照顾自己,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