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忘川河边，刚下来的魂魄正在排队喝孟婆汤，有一个魂看队太长了便在忘川河边溜达。他看见一个人，带着个斗笠，穿着一身黑，拿着根黑色长棍，在河边一动不动地坐着。

　　地下本来就暗，要不是他眼神好点，他都不会注意到这还坐着一个人。不对啊，这里是地下，哪来的人？

　　他好奇去看，这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在看她，也不管，继续坐着。

　　这个魂走近了才看清楚，她手上的是根墨绿的竹竿，竿头还掉着一根雪白的线，若隐若现。

　　他想出了一个荒谬的举动，又望了忘忘川河，忘川河黑色的水面上闪着零零波光，看起来十分好看，如果忽略那些在河里鬼哭狼嚎的声音的话。听久了就感到莫名的心烦。他看了一会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终于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黑衣人简单地回了两个字，声音很清脆很好听，就是有点雌雄难辨，带着一种轻松的语气。

　　“钓鱼”

　　“什么？！”这个魂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她这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顿时好奇心更重了。

　　但黑衣人并不打算解释多一点，只是把竿一提，雪白的线上，像变戏法似的凭空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小鱼，发着淡淡的光。

　　这个魂呆看着她把鱼取下，然后放在旁边一个墨黑色的竹筒里。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线上连个鱼钩都没有，鱼怎么钓上来的？愿者上钩？

并且，鱼放到竹筒里，刚放下鱼晃了一下就消失了，他眼花了？

　　更重要的是，忘川河里哪来的鱼？

　　他顿时觉得今天撞鬼了。不对，他现在就是一只鬼，撞见的还是一个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地点的人。

　　话说，她到底是人是鬼？

　　黑衣人并不理会这只怀疑人生的鬼，继续去钓她的鱼。

　　这只鬼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连串的问题都冒了出来：“这是真的鱼吗？”看起来不像。

　　黑衣人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可以看做记忆的凝结体，不能吃，看的。”

　　他就说嘛，忘川河里怎么会有鱼，是记忆就合理了。也不对，为什么忘川河里会有这种东西？

　　见他满脸的问号，黑衣人好心解释了一下：“这么解释吧，根据守恒定律，你们喝了孟婆汤后会消失记忆，消失的记忆就变成鱼到河里去了。孟婆摊这一块，鱼最多”

　　听着好像很合理，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总之这个魂听得一愣一愣的。

　　“等等，你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不入轮回？”不怕黑白无常把你给绑了吗，他可不认为，阎王会允许一个人平白无故在这里钓鱼。

　　黑衣人笑了笑：“我在待一人……”

　　这个魂等了半天也不见后文，以为又是一个痴情人，不愿提及过去深情往事。他自动脑补了一段感动天地的凄惨故事，感动了阎王，让她在这里待人。钓鱼应该只是等得久了的娱乐消遣。

　　他想劝一句，才发觉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称呼，甚至连性别都不知道，是人还是鬼先忽略掉。叫小黑，估计会被打；叫年轻人，显得自己太老。

　　最终直接省掉了称呼，“别陷得太深，该放下的得放下，你值得更好的选择。”

　　点到及止，爱听不听，他也管不着。

　　黑衣人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叫许洛，对吧。”

黑衣人看着在发愣的魂，加了一句：“你母亲很担心你呢，你准备就这么走了？”

　　许洛艰难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黑衣人眨眨眼：“孟菏。说了你也不知道”说着便解下了斗笠，露出来的是一张好看的脸，只是脸上本有点营养不良的灰白，与浑身的黑对比，显得更白。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许洛，却是嘻嘻地笑着，看起让人有点发毛。

　　许洛顿时后悔自己干嘛不去好好排队，来这干嘛。这该死的好奇心。

　　本来他都已经想好要转世轮回了，被她一提，心里更烦了。

　　唯一的想法便是离开这，离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但发现他浑身动弹不得，他低头一看，看到一根雪白的鱼线――那根钓鱼线。

　　“别走啊，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说说话的”孟菏说着便坐了下来，自顾自得说了起来，“黑白无常嫌我烦，看着我就绕路走。孟婆婆工作又很忙，不陪我。你说，我真的这么烦吗？”

　　“不烦不烦”不敢说烦，许洛刚动一下，这钓鱼线捆更紧了，看起来挺细，却挺结实。

　　“骗人，你都不是这么想的”孟菏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

　　许洛：“你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孟菏：“当然”

　　许洛暗道不妙，这叫人怎么忽悠。

　　孟菏又嘻嘻地看向他：“你想忽悠我，嗯？”

　　许洛：“当然……不是了。你不是要等人吗，如果他刚好来了的话，到时候看到这个情景会让人误会的”他这句倒是说的十分真心实意，可惜，孟菏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还是笑着，慢悠悠地道：“我在待一人，与我无关的一人。我现在挺想把你丢到忘川河里去，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说着还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看，你就很想去。”

　　不，我不想，我只想好好地转世投胎。

　　许洛感觉自己已经凶多吉少了，虽然他已经死过一次，但丢到忘川河河里可不是好玩的，他整个魂都会生不如死的。

　　“有话好好说，别动粗，我错了”许洛试着挽救一下，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她了，但态度好点是不会错的。

　　“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就这么怂了，真废物”孟菏又呵呵地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慢慢向他靠近。

　　许洛又回想起了以前他在班上，被捉弄却不敢还手，只能默默忍受着，告诉自己不要惹事生非，过一阵就好了；等找到了工作又受到老板的时不时的刁难，他还是得忍，不然就连工作都会丢了。

　　回顾自己的一生，过的还不如一条狗，狗憋屈了都要吠几声，自己却只能忍着。说不窝囊，他自己都不信。

　　看到茫茫的江水流向远方，他两眼一闭，心一横，终身跃了下去……连自杀，都做得心惊肉跳。

　　只望来世，能不在再这样。

　　为什么，死后都不让他安生，都欺负他？

　　他的眼里不再是怯弱，吼道“我不是废物”他不顾魂魄被这鱼线割的痛苦，挣扎着站了起来。

　　孟菏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折腾，横腿一踢，许洛就直接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就要跪下。刚刚这一动，几乎花光了他平生所积攒的勇气和力气。还是不行吗？

　　力量差距太大了。

　　在他认命要跪下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他，他身上的钓鱼线也随之解开。

　　“算了，不玩你了。”孟菏眨着眼笑道。随即她挥手一挥，黑色的忘川河成了一条银白色的，发着点点星光的星河。

　　“这是？”许洛还有点懵，不明白她为什么转变这么快。

　　“梦河，你记忆里的河流。因为你的压力，烦恼太多，它变成了黑色。”

　　“我的记忆？那我还没死？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你的想象。你想晚点解脱，重新转世投胎，便自然地想到了忘川河。”

　　“那你……”怎么进来的？

　　“你该醒了”说着，孟菏又是一挥手，“好好活着，别忘了你死了，但牵挂你的人还在。”

　　许洛还有一大串的问题，还没说出口，就被扫了出去。

　　孟菏完成她的任务，收好了钓鱼竿，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走了进去，消失了。

　　许洛猛地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切明亮了起来。

　　他躺床上，只觉得浑身都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鱼线的后遗症。

　　他把这次荒谬的遭遇定义为是自己压力太大所产生的一场奇怪的梦，也许最近晚上应该好好睡一觉，不然迟早会猝死。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是在他自杀的前一天。

　　果然是梦。

　　没注意到桌子上，有一个鱼缸，里面装了几条白色的小鱼，正发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