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留在质子营里的人得了大王恩典,未来半月不必再值夜守城。
自此,有了更多空闲的少年们像是得了某种召唤三三两两结伴而来,聚在我小院外不宽的小路上等着最先来到的那个人敲开我的院门。按照他们的说法,那召唤便是我的信纸。
脱了沉重军装的少年着各色衣裳站在我的小院外打闹谈笑,我向外望,恍惚间竟觉此处像是春日风拂过的草原一般生机盎然,那样的璀璨夺目。
我已不再写信了。我知道那盎然的生机会在我这句话后被冬雪覆盖的无影无踪。但现实还是要说,此时若不说,日后必当更加失望。
后来再次打开院门,看着邻人惊诧的目光在我与这群少年之间来回移动时的我意识到,说了又如何呢,还是有人会来。少年人的固执永远超乎我的想象,他们想着用恒心就可以改变我的想法,能使我回心转意。可我的固执也同样超乎他们的想象,也想着用恒心劝走他们。
某日人群散尽后,憋了许久的邻人终于寻到机会来问我,家中可有什么宫中的大人,亦或是有大贵人来提亲。我都摇头称无,向其只是来找我写信的罢了。邻人有疑,却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便也不再来问。只是没几日,便有我在宫中有大靠山,莫要惹我的传闻,从邻家孩童的嘴里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扶额叹息,如此又该如何解释?我看着对我敬而远之的邻人忽然想起,或许无需解释,过些时日我便要离开此处了,到时解释便已无用,不如不理这些传言。
而前面那些我被扰得无法去逛朝歌城的时日吕公望都在我身边陪伴,他挤在少年人群中并不起眼,也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吵闹,只是轻轻与伙伴言语,我唤他时他便举着手穿过人群来到我面前。
“质子旅中待久了,想家。”他扶我上马的时候轻声为他的伙伴们解释着。
“晓得的。”我答。
朝歌城中上至王下至民都称他们为“质子”,这是公认的称号,连他们自己都这样称呼自己,我却不喜欢叫他们质子。
我历来不喜欢城或国之间互换或送出“人质”的这个做法,将一城乃至一国的命运悬于一人身上实在可悲又可恶。若是城或国的前程堪忧,在还有缓和地步时推出一个可怜人做“人质”便是最有诚意的做法,若是城或国的前程不保,首当其冲便又是“人质”,两国交战前后,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往日翻阅史书时,每每见到此种我便要狠狠骂上许久,然后愤愤合上书栽进床里,在梦中与古人见面时继续当面唾骂。
如今在朝歌亲眼得见质子后,历来讨厌“质子”的我却忽然全身溢满了无力感,竟也学着古代的君主一般思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些古书上记载的摆在两国之间无解的问题,除了交换“质子”可做缓和外,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小小的城在某些力量的驱使下成了困住这群少年的桎梏。
即便如此,我也依旧不愿意用质子去称呼他们,写信的那些时日,我记下了不少人的名字,有时忘却了某个人的姓名便会在下一次见面时再问上一句,总会记住的。
后几日质子团的人来的少了,我与吕公望自由了些就又在朝歌城里闲逛。
他算是姬发留在营中的亲信,所以偶有西岐必要执行的公务时便嘱托其他人守着我,都是些他信得过的人。
待他次日来时我说:“我已熟悉这里,也遇不上什么盗匪,倒也不用日日这样守着我”
他依旧只是那句:“军令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