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还在偷偷押进黑漆漆的楼道,“送魂的”那位手提的古灯也在不停闪着,但他说完这句讶人的话便不再多言,继续借着闪灭的古灯踮着脚尖往楼下走,嘴里又念叨着什么,不似人言,更似乱七八糟的咒语。
但诡异的气氛并没吓到林逸明一丝一毫,毕竟他有了“前车之鉴”,知道这些装神弄鬼的都是群精神病就够了。
待那“送魂的”下楼后,林逸明也毫不客气地对老周打趣说:
“唉……你们这疯人院还真是生物多样性发达哈,这……”,他指了指楼下的位置,“把自己当黑白无常当阎罗的都出来啦……”
“嘘……”,周旻冬没有怎么因此难堪,只是示意他安静。
“你……对他的故事有兴趣吗?”
……
“没……没兴趣……你别在那装神秘!我不是那种八卦的人……不就是几个大脑有些问题的患者吗?……”
“你不想知道?……哈哈……你不想知道我也给你讲,别问为什么,兴许你我都是小说里的人物,情节设定在这里必须要跟你陈述呢?……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单纯是我想给你讲讲罢了,为了满足我这点分享欲,你就听听呗……”
……
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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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临州初中)
微风拂过校园的窗,直吹得窗边的俊俏少年刘海微松,轻刮着面颊,一身校服的阎四夕只是倒拿着水性笔来回按动,心不在焉地侧过头听讲,心里盘算着放学该怎么玩,可他无意间瞄向天空,半红的骄阳只在那挂着,少年沐着窗边美好的阳光,似乎此时心中沾满了蜜糖块儿,就是不知道——年迈的爷爷在家中还好不好?他想吃爷爷做的糖葫芦,爷爷一直在校门口摆糖葫芦滩,不仅带给校内同学们甜蜜,还带给阎四夕甜蜜,虽然爷爷每到晚上就会莫名其妙提个灯出门,被周围人称作“怪老头”,但学校里的孩子们不这样认为,便宜卖他们糖葫芦的就是“好老头”!
如果有糖葫芦,他宁可改变计划不随伙伴们去补课班门前扇谝记,他宁可不去看他期待已久的铠甲展,毕竟这一切都没有爷爷的糖葫芦来得让人心里甜。
老师去门外接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就回来了,阎四夕自然是没注意到的,毕竟……他一直都没有在认真听讲……
放学了,老师却叫住他,说他爷爷不想让他知道噩耗耽误学习,只是让老师放学才告诉他这个不好的消息。
他想埋怨老师不分轻重,但毕竟是老师,毕竟是爷爷的嘱话,因此他住了口。
四夕兜里零钱不多,但还是冲出校门打出租,他甚至因着急摔了一身泥巴。
一次路至少要十块钱,但他只是激动的对陌生的司机喊着要去爷爷那,语无伦次的描述是什么医院,在哪条路哪条街,司机真是个好心人,看情况貌似很紧急,没有难为他给足钱,连他一身泥巴也没有嫌弃,阎四夕冲下车便跑进医院,来到那间病室,但医生问起他,他却没有足够的钱缴纳手术费,医生也告诉了他真实情况,就算手术成功也只能暂时延长爷爷的寿命,他也就那样在旁边,看着,瞧着,直到那唯一的亲人心率静止,他没哭,因为他不知所措……他只是从病床上爷爷手里接下那张歪歪扭扭的遗嘱,只有四个字,只是这四个字都是分着排颤颤巍巍写的:
四夕
罗
灯
这就像是爷爷给他留下的谜语一样,他虽没急着解,但还是小心把皱了的纸揣进兜里,这时身旁立着手鞠躬的医生开了口:
“小伙子,你……不哭一场?想哭就哭吧!”
少年只是在那站着,没回任何话,好似哑了一般,只是那样看着医生,他没哭,也流不出眼泪,只是懵着,一直懵到稀里糊涂的葬礼,这还是远房得不能再远的亲戚临时赶过来办的,他甚至不认识那些陌生的亲戚,只是被叫去换了身黑色的衣服,被叫去吃了场饭,在那之前他失了神一样回到家里,照常到爷爷的糖葫芦靶子前拿了串冰糖葫芦,真甜,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他前往葬礼——就拿着那串糖葫芦去的,陌生的亲戚没管他,他边吃边站着,在爷爷的遗照前站着,此时的他才掉了眼泪,明明糖味是甜的呀,他怎么哭了呢?就着那股最甜的味道,他怎么就哭了呢?
晚上回到家,他看着那张爷爷留下的纸,就只盯着那“罗”字看,神游了一般,目光又转向“灯”字,他猛地想起什么,就去床底找到爷爷留下的那盏古灯,灯还灭着,他提了起来,灯亮了,他转过头,看到身后有千万无家可归的魂灵,他知道他应该提着这盏灯引送他们“回家”,只在这时,脑中浮现爷爷的样子,只在一个全黑的空间里,爷爷来到他面前,爷爷的身后还有无数他不认识的面孔,爷爷一言不发,只是笑着看着少年,少年也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爷爷,但他在这沉默间,仿佛继承到了什么……
他睁开眼,醒了,啊……原来是梦一场,但他不紧不慢地下了床,提出那盏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古灯,灯,又亮了,灯火晃的他不得不眯起眼,他又下意识转过头,却什么也没看到,爷爷也不在,但他还是知道,他该提着这盏灯,去做他该做的事,他又往床底摸,摸出了一个古匣,里面装着件奇怪的衣服,左面黑色右面白色,旁边还有一根敲锣用的小棍,衣服下面压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怔然写着四个大字:离石门后。
校门口还是并排停着很多辆出租车,那位好心司机的车也停着,车窗外突然有个穿着奇怪的俊俏少年敲着玻璃,司机按下按钮开了窗,少年没发一言,只是笑着递给他三块钱——那是上次送他去医院没交上的剩余车费,少年转身离去,自此学校里再也没有人看到过阎四夕,也再也没有人看到过那个糖葫芦摊和“好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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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过校园的窗,直吹得窗边空桌上的作业纸来回翻动,但那名心不在焉侧过头听讲的俊俏少年不在桌边,只剩下那作业本里没写完的抄写和那只水性笔,窗外天空中,那半轮骄阳只在那挂着,红得像没烧完的灯火,红得像没吃完的冰糖葫芦,阳光依旧美好和熙,什么都没变,只是校门前没了那口甜,没了冰糖葫芦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