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诊所里来了一个奇怪的病人，他是由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带来的，像被装在铁笼里运输许久的野免那样伤痕累累。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清楚地知道他早已病入膏肓，他的眼神无法聚焦，同他混乱的思绪使他无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一般，他的大脑是被巨大痛苦蚕食后留下的星点躯壳。那个带他来诊所的男人给了我一笔钱，说他以后不会再来了，因为“埃米尔”不具备劳动能力而他们工作的地方不需要苟延残喘的羔羊。

每一个病人都是独特的，但他的降临对于我是从未见过的神秘，不仅仅是因为电疗和催眠已经不对他起作用，还是因为他看我的那双眼睛——宛若一潭死水，空洞得无法窥视到一丝他的灵魂。

我把他安顿在了一间带落地窗的病房，因为他在测试中并未表现出对高空的恐惧。本应由患者自己填表的测试，他却无法独立思考测试题中最简短的一个问题，他的名字，他的性别，他的年龄，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副未命名的肉体空壳。我为他注射了普通剂量的哌泊噻嗪，或许能防止幻觉导致的神志不清。

到了晚上5时左右，他睡着了。这说明他暂且逃离了恐惧感与紧张感，肌肉震颤变得不太明显，心率也逐渐往平稳值下降，这可能是他不知道多久以来睡的第一个好觉。

我注视着他蜷缩的身体，白日的最后一束光穿过落地窗外的铁栏杆，赤红地扑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的睫羽微微颤抖了一下，折翼的笼中之鸟被赐予了自由的阳光，死水在日落前泛起波光，但愿他的灵魂也在我的抚慰下重新拥有了生的希望。

凌晨，他醒了，伴随着剧烈的颤抖与急促的呼吸。监护仪器发出阵阵警报声，我急匆匆赶到他的房间时，他半跪在床头抽泣。

让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因痛苦放松警惕，面对我的靠近，他缩到了床的一角，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身体还是不止地颤抖着。我承认从这一刻开始，他对我而言不再是“患者”，他是属于我的，脆弱的困兽。厮打后被逼到牢笼的一角，眼底泛红却没有任何体力反抗的困兽。

“你感觉好些了吗？”我清楚知道如何让他信任我，无需告诉他别怕，因为他所处的世界无法避免恐惧，也无需遵从我内心强烈想要上前拥抱他的欲望，只有保持一些距离才能让他感到安全，在调剂药剂的时候看

似无意地慰问这一句，他应该会给出我想要的回答。

“嗯我睡着了”他胆怯地回答着，“你是谁？”

“艾达，心理科医生。”我转过身去面向他，他放松下来的身体肌肉告诉我，他对我产生了一定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