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
谢危刚下完朝,官服未换,从外面买了炒栗子回来,到梨院便瞧见萧黎躺在躺椅上,脸上放着书,更像是在打瞌睡。
“嗯?好吃的!”
寻着香味,半睡半醒的阿黎一激灵起来,脸上的书卷掉在地上。
谢危笑了笑,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坐在躺椅上,把手中的油纸袋递给她。
阿黎眉眼弯弯,蹭了蹭谢危的胸膛,剥开栗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让你看琴谱,你倒是睡得香。”
阿黎“嗷呜”吃下栗子,含糊道:“琴谱什么的枯燥死了,睡觉多好呀。”
她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谢危戳了戳她鼓鼓的脸,想起什么,笑道:“我还记得,你说过斫一张新琴赠予我。”
阿黎一下顿住了。
……
边关战事告了一段落,长宁郡主归京,但京城也不太平,先帝驾崩,朝中争权夺利,无人主持大局,金陵谢氏便是趁此进京。
外表普通的马车中,一个少女掀开车帘探出头,兴冲冲地朝窗侧的婢女道:
“白芍,我要吃糖炒栗子!”
白芍无奈中带着一丝宠溺,“郡主,您闻着味儿就出来了,奴婢这就去。”
白芍带着两个侍卫去追走远的小贩。
谁知就是这一去,他们便遭了山匪袭击。
萧黎知晓谢危的身份,不敢大张旗鼓地进京,身边只有四个侍卫,一个女婢,他们遭遇埋伏,马车侧翻,逃命生天。
恰逢大雪,山林中一片白茫茫。
经历多天,雪渐渐停了,萧黎带着谢危离开雪洞,准备出这荒郊野岭。
萧黎有些生气,“谢危,我拿不到琴,别带着了。”
谢危伸手还是要去拿那琴。
萧黎彻底生气了,怒声道:“什么东西能让你丢掉命?你的命不值钱吗?!”
带着琴,他们行程便要慢上许多,这可多天了,那些刺客很快就会找到他们的。
谢危面色惨白,伸出的手停留在细细白雪中。
萧黎见他动容,声音莫名软和了下来,上前搀起谢危,道:“谢危,你不是要进京吗?京中什么好琴没有,非此不可吗?你好好活着好不好?”
谢危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萧黎展露丝丝笑颜:“一张琴而已,回京以后,本郡主亲手给你斫一张,世间仅此一张。”
谢危收回手,任由萧黎搀扶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雪中,只余一声极低的“好”消失在茫茫雪夜。
可惜呀,谢少师至死也未等到那一张琴,有的,只是一块已经碎成两块的羊脂玉佩,一串已经布满尘埃的玉串。
*
谢危觉得一滴温热的东西滴在自己手背,女子背脊耸动,忽地就哭了起来。
“谢危,我骗了你。”
谢危一向是运筹在握的,阿黎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一句,让他有些慌乱,急忙拭去阿黎的眼泪。
他捧着阿黎的脸,轻声哄道:“乖乖,不哭。”
阿黎哭了一会儿,抓着他的衣袖,抹了把眼泪,坦白道:“当年那些不是山匪,也不是圆机和尚派来的刺客,是江湖之人,他们是来杀我的,不是你……”
谢危却不在意这些了,搂紧了怀中的阿黎,低头蹭了蹭她的脖颈间。
“没人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你怎么那么好,那么好……”
谢危无声笑了笑。
谢居安厌恶世俗,心本早已凉透,一束火苗的出现,温暖了身躯,弥补了幼时情感的缺失,让他还知道,他还活着,他原来还有亲情……
一切,都落下了。
天教尽数屠杀,因果已轮回,冷血世家、一代王朝的故事终是落幕了。
黎明终将至,黑夜终退散。
这个冬天,格外暖和,与之前都不同。
长宁,愿你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