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纱夏醒了。
她想抬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身体。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地起身,穿上拖鞋,和平常的自己没什么两样。
小夏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正慌张地捶打镜子,害怕地流出眼泪来。
小夏嗤笑道:“真是懦弱。”
你永远不会懂,日日夜夜困在镜子里的感受,小夏恶狠狠地想。拿纸擦了手,丢进了垃圾桶。
小夏拉开衣柜,从黑白色的衣服里挑出色彩鲜艳的红色。她跟纱夏不一样,她喜欢红色,有和纱夏完全相反的喜好。但奈何身体的控制权在纱夏手上,每次只能看着喜爱的事物错过。
小夏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神龛上奶奶微笑着看着自己。
在镜子里的时光,小夏唯一的希望,就是回到自己的记忆里,与小雨相遇七百五十一次,投入奶奶的怀里牵住奶奶暖和的手。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是个侥幸,无论在镜面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因为她是纱夏无法接受事实的恶果。
所以她很珍惜能拥有身体的每一天,今天,奶奶的忌日。
屋外的天阴沉下来,风呼啸着,电视播里报着台风警告。
小夏打开窗户张开手臂,让风刮起红色的裙摆,自己好像成为了自由的风筝,小夏想着。
她爱这被风雨肆虐的天气,小夏伸出手,雨立马在她手上连成一条线落下。冰冷的雨水带给她实感,现在的凑崎纱夏是自己。对,纱夏不爱下雨天,她偏爱阳光洒下的日子,自己讨厌极了。
小夏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浅棕色的瞳孔、侧脸上的酒窝、靠近的距离和无法言喻的气息……雨飘了进来,落在小夏眼睛上,小夏关上窗,没去管模糊的记忆。
屋内小狗汪汪地叫着,小夏蹲下来,当小狗亮晶晶的眼睛里只有她时,是一种熟系又陌生的感觉。小夏轻轻地抱着小狗,毛绒绒的皮毛下是暖暖的温度,她好像又变成了小时候的小夏。小夏笑了,这是她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微笑,嘴里喃喃道:“小雨……”
那里是灯塔,奶奶问过自己:
“大海和大地比,哪一个更广阔?”
现在的小夏站在灯塔下,望着汹涌澎拜的大海,回答道:“大海是最广阔的。”
自己知道该在哪里怀念奶奶,就是这里,灯塔。小夏知道,奶奶是自己黑暗世界里的灯塔,若不是奶奶,自己或许也会毫不犹豫地拥抱大海。
耳边有道声音,它轻飘飘地说道:
“子瑜,子瑜。”
脑海里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小夏看到了她。
第一次擦肩而过时,阳光下大步向前的她;问到她名字时,红红耳尖的她;夜晚海风下,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她;笑着给自己递寿司的她,告诉自己“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是站在门口,跟自己说早上好的她………
一幕幕从自己眼前闪着,小夏捂住自己的胸口,试图压下砰砰的心跳。
“不,这不是我的记忆!”小夏对着纱夏喊道,她很明白,对这个叫做子瑜的小姑娘心动的人是纱夏,而不是自己,所谓的心跳过快只是生理反应。
小夏坚定了目光,对,现在的凑崎纱夏是自己。
在自己与纱夏斗争的时候,身边不知不觉来了一个人。
似曾相识的浅棕色瞳孔,无法言喻的气息,她是?
“子瑜?”
那个高过自己一个头的小姑娘给自己打了一把伞,看了看自己却什么也没说。
让人安心的味道顺着鼻腔侵入小夏的神经,身旁少了雨的拍打,多了一个人的体温。
小夏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被她迷惑,要坚定自己就是凑崎纱夏。
她望着波澜起伏的大海,支起微笑的面具,说道:
“你知道吗?”
“我最喜欢下雨天了。”
她的动作和刚刚记忆里的她重合了,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温暖的体温盖住了冰冷的雨水。
她专注地看着自己,浅棕色的瞳孔里满眼都是自己,自己却有一种感觉,她被发现了。还没等她挣开她紧握的手,子瑜说话了:
“如果你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
啊,果然,自己被发现了呢。小夏放下捂住胸口的手,任凭心脏砰砰跳动。
我听到子瑜在念着一首诗:
“没有一个人能够自全,
没有一个人是一座孤岛,
不为幽明永隔,它正为你哀悼。”
子瑜温柔地笑着,我看到了她侧脸上的浅浅酒窝,紧握手腕的温度一点点传到了心脏。
“这首诗的名字叫……”
“没有一个人是一座孤岛。”
微笑的面具变成了碎片掉落在我的脚边。
我变成了红色的风筝,挣破了纸一样的世界,又随着屡屡海风落进海里,和奶奶拥抱。
从深蓝的大海看去,高大的灯塔下,纱夏和子瑜并肩站着,两人双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