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洛尼斯山脉。
恢宏的宫殿里,背生黑色羽翼,头上有一对弯曲,象征着不祥羊角的神明静静的坐在奢华洁白的地面上,魔法阵将他牢牢地困在原地,鲜血顺着地面蜿蜒的流淌,血腥气弥漫在整个空间。
祂周围是几个站位错乱的神明,看起来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祂们冷漠的站立着,居高临下的看着祂。
离祂最近的青年身穿白金法师袍,兜帽将青年的样貌严严实实的遮挡住,只露出披散在肩头的黑色长发和左耳上散发着微光的翎羽耳饰,强大的魔力正源源不断的从这位手中输出。
厄法斯周身都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谁都看的出来,祂快死了。
可祂却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没由来的笑了出来。
站在法师右前方的神明不悦的皱起眉头,周围的光线霎那间聚拢。戴着兜帽的法师微动了下头,察觉到祂的攻击意图,他及时开口。
“停下,赛维尔。”
赛维尔听见友人的声音愣了一下,光线瞬间回归原处,祂抿了抿唇,低下头不再动作。
帕因莱斯感觉到赛维尔的浮躁,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法阵即将成型,这种大型的魔法阵需要的魔力十分庞大,厄法斯虽然重伤,但也不是赛维尔一个光明神术能杀死的,如果他不出声制止,赛维尔下一秒就能打断他的法术。
打断一个大型杀伤法阵的施法过程会对施法者造成多大的伤害祂不会不清楚。
这不对劲。
帕因莱斯开始仔细的回想战斗的经过。
一开始打起来的时候,大家还能互相交流几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边并肩作战的队友越来越沉默,要不是攻击上并没有出现差错,帕因莱斯还以为祂们怎么了。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帕因莱斯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默默加快了魔力的输出速度,以至于身体未愈合的伤口开始泛起细密的疼痛。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觉得这可以让他清醒的保持理智。
这样就不会去想什么别的事情了。
……什么别的事情。
又是这样,那次被乱流伤到后总觉得自己哪里怪怪的。
厄法斯,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厄法斯了,被污染的深渊之神平静下来,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法师。
“真冷静啊,不愧是众神之友,帕因莱斯,我诅咒你未来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侵蚀一旦开始,这次是我,下次就会是你,这个世界迟早会毁灭的。”
“呵,给你个忠告,接受深渊,获得力量才能救下你想救的人。”
“你难道把那件事情忘了吗?”
“……”
什么事?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以咱俩打了快两百年的“友情”,你确定是忠告?
啧,厄法斯之前虽然脾气臭了点,但肯定比被污染而疯疯癫癫的深渊之神好,唉,莫名有点怀念小厄法斯。
见帕因莱斯不为所动,祂又开口说道。
“帕因莱斯,你不觉得祂们哪里不对劲吗?”
“你对祂们的信任还真是令人感动,只是啊……”
深渊勾起了一个微笑,眼中泛起红光。
帕因莱斯感觉到不对,然而刺目的光线使他不得已闭上了眼睛,脚踝和手腕上被什么东西紧紧的缠住。
下一秒。
刻骨的寒冷仿佛将他整个人冻住。
帕因莱斯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截冰蓝色的剑尖,这一刻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传说中灵魂被冻结的感觉。
这剑。
有点熟悉哈。
阵法被迫中断,魔力反噬痛苦到来的同时,一把锋利的长剑直直的穿过他的心脏,帕因莱斯感觉自己像被束缚了一般难以动弹,全身像被千万根银针狠狠的扎在身上。
他僵硬的愣在原地。
伤口处的冰冷触动了神经,金红色的血线滴答滴答的淌下,冰冷的感觉开始发烫,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后的因果。
该死的。
什么时候,他的力量已经庞大到可以同时控制三个神明的地步了。
深渊愉悦的眯起狭长的眼睛,看着青年怔愣的模样,语气嘲讽。
“这是我送给你的惊喜,怎么样,帮助厄法斯对付我这么久,真是有毅力。”
“就和当初一样。”
“居然能忍到现在,真是有趣。”
祂依旧无法动弹,魔法师就算被迫终止了魔力,法阵依旧有很强大的束缚能力。
但这不妨碍祂现在十分的爽快,尤其是看到自己的死对头比祂要早死。
长剑被无情的抽出,帕因莱斯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晕染在洁白的法袍上,白与红的对比,刺目而鲜艳。
他看着飞速被浸染的衣服。
真是眼熟的场景,那个混蛋当时……
等等,谁?
帕因莱斯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问住,他眉心隐约出现一片闪烁的雪花。
他刚刚想什么来着?
啧。
不愧是号称可以冻结灵魂的德佩洛影之剑。
果真……名不虚传。
无力的感觉浸透全身,帕因莱斯只觉得全身发麻,浓郁的疲惫感一阵阵的袭来。
反噬的痛苦和灵魂冻结的刺痛清晰的传递到他的每一寸神经,他感知到自己的魔力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攻击自己。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大脑思考的十分迟缓,心脏的除了疼痛还带着什么别的奇怪的感觉。
他恍惚的看到了那张厄法斯脸上得意的神情,帕因莱斯咬咬牙。
不行……不能让他活着,不然这百年的战争就功亏一篑了,深渊一但活下去,整个世界都会因他而崩塌。
到时候,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时之神的力量因为主人即将陨落而不断的逸散,他强行调动魔力,费力的把其中一团庞大的魔力往法阵一塞。
正畅快的深渊脸色不知是被法阵的光幌的还是因为被气的发绿,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容逐渐凝固。
光芒大盛。
“——帕因莱斯!!”
法阵被启动了,刺目的蓝光伴随着深渊痛苦的哀嚎,帕因莱斯感觉到好笑,然后眼睛就被强光刺激的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当啷。”
金属坠地的响声在他身后响起。
帕因莱斯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终于倒下来了。
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他本来的样貌。
青年一头乌黑的长发,璀璨的金色的双眸涣散,相貌俊美温和,看起来十分温柔,左耳上的翎羽耳饰散发着盈盈微光,漂浮在他耳边。
他苍白的脸色衬的他像一个精致的娃娃,眉心浮现着雪花的图案。
模糊的视线里,是埃华尔德惊慌茫然的表情,以及耳边几道匆忙的脚步声。
帕因莱斯倒在地上漫无边际的想着,我就说不能太早立flag吧,刚跟埃华尔德说完神战以后就是春天了,要去咏叹之森看禾风花开。
结果就搞这个。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啊,答应某人的事还没做到,自己就要先走一步了。
恍惚间他看到面前的人影变成了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他坐在高高的树上,好像在说着什么。
帕因莱斯皱起了眉头。
这是谁?好熟悉……
他眉心的雪花印记疯狂的闪烁着。
那个人很快就变成了呆立在原地的埃华尔德。
帕因莱斯想扯出一个微笑来安慰一下埃华尔德,告诉他没事的,我不怪你。
可因为失血过多,他感觉自己动作的同步率都低到一个可怜的程度,努力的结果就是,他只是微微的牵了一下嘴角。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是,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
埃华尔德在回复意识的瞬间就感觉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让他十分抗拒的事,手臂用力到仿佛要把剑捏碎,他耳边一阵嗡鸣,思绪杂乱的厉害。
四溢的血腥味浓稠的令人喘不过气。
祂看到自己的友人躺倒在一片金色的血泊里,被血浸染的荆棘缠绕在他身上,金红色的液体从胸口蔓延开来,划过他的手背和手腕,伤口早已将布料全数浸湿。
祂扔掉的德佩洛影之剑上还沾染着帕因莱斯的鲜血。
他泛着泪光的金眸微微颤动,那双璀璨的眼睛倒映出了祂现在的样子,帕因莱斯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因为自己马上要死了而难过,
帕因莱斯的眼睛在光线的折射下漂亮的好像没有生气的玻璃球,他的目光明明落在祂身上,埃华尔德却觉得他好像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他朝着自己眨了下眼睛,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好像连笑得力气都没有了。
头戴荆棘王冠的女神徒劳的试图用自然的神力修复他,可惜毫无作用。
这是他们最好的友人,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时的神。
祂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以往温柔的光一点点的暗淡下来。
他总是笑着的,让人有种他可以办到一切的错觉,但这一刻。
翎羽耳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它失去了金色的光芒。
埃华尔德恍惚间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
杀了帕因莱斯。
冬日的神明蔚蓝色的眼眸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祂后退一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表情痛苦的弯着腰,温热的液体从祂指间滴落。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能力。
*
第四纪末期,时之神帕因莱斯于深渊神战中陨落,众神一同封印了厄法斯的权柄,深渊种族自愿放弃自己的信仰,签订了《神秘世界和平公约》,持续了一百五十三年的战争就此结束。
各种族损失惨重,巨龙时代成为过去,加入深渊种族的烈焰精灵于战时就此灭绝。暗精灵一族仅剩不到三十只。
他们在庆典后返回居住地,在王的带领下封锁国度恢复元气。
冬之神埃华尔德那把号称可以冻结灵魂的德佩洛影之剑被祂遗弃在科洛尼斯山脉。众神在宣布新纪元开始后纷纷返回神国,拒绝了参与庆典的邀请,一同拒绝参与庆典的是魔塔的法师们,他们带着时之神遗留下来的神器返回了魔塔。
庆典结束后,各教会教皇下发命令,每年包括11月23日内的七天为教会的静默日,禁止一切庆典活动,并且不允许教职人员在此期间身穿鲜艳的服饰。
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了谁,为了那个永远温柔爱笑的神明,为了那个愿意无私教导他们的老师,为了纪念他的存在。
整个厄法斯神战,陨落的只有这一位正神,他将所有人都保护的很好。
——塞西亚魔法学院图书馆《第四纪神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