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白扬湾,靠近海域的七百米处,如果你不清楚具体位置,只要走到白扬湾,顺着路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片充满泥腥味的土地,只有一座老木房。
白扬湾住民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户住民。
那就是我家。
而我的童年生活就扎根在这片烂泥滩里。
其实白扬湾不算个村子,严格来说,和内蒙古可以移动的蒙古包差相似。
白扬湾像蒙古包一样,一到捕鱼季,就移动到附近的水域。
聚集在白扬湾里的都是一群远离家乡,走投无路的男男女女。
他们自己编织渔网,拿着捡来的鱼饲料,乘着租的渔船,每天凌晨四点出海打鱼。
白扬湾的人数每天在变化,他们有的只在这里待了一天。
或许是没钱吃饭,来这里混一天不要钱的饭;或许有的人受不了白扬湾的艰苦,做了一个星期就跑路了。
这群临时聚集起来,并追随着雨季涨落,水域冷暖的人群,有一天累得不想在流浪,就在一处地方扎了根。
此后,白扬湾就真正成了一个村子。
我的父母是最早一批住在白扬湾的,我后来听别人说,我父母是私奔出来的。
我爸以前还有个老婆,但是他不喜欢,跑到深圳打工遇到了我妈,和我妈跑了。
怕村子里的人找到他,就和我妈躲在白扬湾。
白扬湾那时候,真是什么人都有,我爸妈的事迹在里面都不够他们饭前打牙祭。
后来我出生了,白扬湾有个叫老小小的男人认出了我爸妈。
老小小是我爸前妻村子里的人,他来白扬湾的第三天就认出了我爸。
那天晚上老小小拉着我爸坐在海边,说了一整晚的话。
我爸回来的时候,眼睛微红,我妈问他什么事。
我爸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原来我爸的那个前妻被车撞死了,生前一直住在老家照顾我爸的父亲。
老小小说我爸没良心,前妻以为他开车回来了,跑去看他,结果被车撞死了。
我爸很懊恼,他把前妻的死亡归到他自己身上。我妈沉默了两天,第三天,我妈嚅嗫着问我爸是不是后悔和她跑出来了。
我爸一时间没说话。
我妈哭了,自从那一天后,我就再也没看见过我妈妈。
老小小吓唬我说,你妈和别的男人跑了。
我和爸爸回了趟老家,一进家门,我爸就看到他前妻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老小小对我爸撒谎了。
他很愤怒,坐车回到白扬湾和老小小打了一架。
一直到这,我才知道我妈去了什么地方。
我妈身体不好,出不了海,和我爸冷战的时候,赌气坐着船,和白扬湾的人一起去打鱼。
到了傍晚,开船的人跑来和我爸说,船出了点问题,嫂子不小心从甲板上掉了下去,尸体都没有找到。
老小小骗了我爸,我爸把他打了个半死。
说起我爸,他和她前妻结婚的时候,两个人才十七岁,到民政局都领不了结婚证的那种。
我爸说,他不爱前妻,因为那是家里逼着娶来的。
结婚的第二天,我爸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他和我妈说,他结婚那晚上睡在他家二楼的柴房里,门从里面打了反锁。
总而言之,老小小的谎言拆散了我爸妈,我后来没去上学,跟在我爸身后学捕鱼。
捕鱼可真是个辛苦活,我每天累的腰酸背痛,睡觉时鼻腔里全是鱼腥味。
老小小也在白扬湾安了家。
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一见面我爸就能和他打起来。
我在白扬湾呆了十八年,我爸在岁月里见了白发。
我成了白扬湾里的捕鱼好手,我爸逐渐苍老。
老小小和他一般大,老小小还能走路,他却走不了。
如今的白扬湾也不是从前的白扬湾。
村子这种制度放在古代就是个小部落,部落有辉煌,也有衰败。
这些年国家发展的愈来愈好,很多人不捕鱼了,白扬湾的房子空了下来。
剩下老小小、我爸和我生活在那里。
一个月前,我爸也没了。
白扬湾只剩下我和老小小住在这。
白扬湾的房子不结实,没人住了以后,自然就坍塌了。
老小小死皮赖脸的住进了我家,他知道我不会打他,但我痛恨他。
他的脚被我爸打瘸了,走路一拐一拐的。
白扬湾的晨雾浓郁,潮湿的空气让老小小的腿疼痛难忍。
“小兔崽子,来帮我揉揉腿。”
老小小在屋里叫唤。
我关上笔记本,不耐烦的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