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九琉再次邀约鬼姬。
晦暗的青灯前,隆重矜持的花袍下,映出团团阴影,犹如潜伏着的无首怪物。在如此的夜色中,鬼姬娓娓道出真相:
“我父母都是乞丐。父亲日日家暴母亲。我有一个妹妹。我长得丑,她却很美。我以她为荣。但我的父亲施虐她。
“我把父亲砸死了。母亲认定我是恶鬼,便把我卖掉。但我的傻妹妹啊……她执意跟来。
“我妹妹面容靓丽。她粉妆玉砌、我见犹怜,还心地善良。要不是她坚持,我还不知道,会在什么修罗地狱里呢。
“最初来桑田屋时,吉藤君还没注意到我。我是沾了妹妹的光,才得以身居上部。
“上部除了妹妹,大家都埋汰我。只有小桃,她怜悯我。”
鬼姬啜饮一口梅子酒:
“可惜有一天,太夫大人的房间内,竟然起火。太夫差点命丧黄泉。
“妈妈桑大怒,因为依燃烧痕迹,明显是人为纵火。然后有人告密,说在起火点,搜到一只遗失的朱钗。
“那只朱钗是小桃的。”
阴风吹起哀绝的哨音,装饰用的纱幔应声起舞。
桑田屋的黑室,埋于地下,四面无窗,冷寒的气流却能肆虐。
此地无有任何光源。粗糙的土石墙壁,宽阔空旷的空间,洞穴般的潮湿,还有回响着的滴水声,无不令人奔溃。
硝子的哭泣回荡。她自己都害怕起自己的声音来,于是止住了哭声。
“嘻嘻,嘻嘻嘻嘻~~”
婴孩天真的笑,从虚无中荡漾。
是脐带血婴!一定是!
“不要过来啊!”
硝子哀叫。
“上次那个,拿走了一双手;这次,要取的是后颈。”
另一个婴孩乐道:
“嘻!露子后脖子短了点,主人不满意;这个后脖子修长,肯定合适!”
“硝子!硝子!”
炽热的光明,一下接近。硝子还不适应。尹桢澜提了盏油灯,闯了进来。
她用了替身符。没人知道,这时“露子”房间里的,会是个替身。
恶魔那边,鬼姬叙述时,贝丽就分出影子,帮主人摸到了黑室,开了门。
硝子只来得及瞥见,尹桢澜身后的脐带血婴:
“哇!不要杀我!”
“喂!冷静点!”尹桢澜攥住她的手腕,并回过头去:
尹桢澜的角度,感知不到脐带血婴。
她只看见,繁复衣带的一角。
暗流中:
“衣带!贝丽,衣带!可以穿过各个房间之间的间隙!”
“我明白了,主人。”
脐带血婴消失了。
“我和我妹妹,当然不相信小桃,会干出这种事。但妈妈桑不顾我们劝阻,当着太夫的面,把小桃倒吊起来。”鬼姬继续讲述,“艺伎的脸不能伤害,身体也不能留下印记。
“所以她们拿香烫她的腋下,用十来寸长的银针,旋转地刺入指甲深处,还有她的牙床。——那种吱吱咯咯的声音,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后来她们走了,我独自给小桃喂水时,她受不了自缢了。”
“不,不对。你说的不是事实。
“一个心存爱念的女人,任何酷刑都无法打倒她。——她怎会自缢?”
作为恶魔,这点人性怎会参不透呢?
“也许之前,小桃从别的地方得知,你朋友过世了呢?”
“那她应该早就死了。”
见说服不了客人,鬼姬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九琉也强迫不了——指不定,黑暗中有哪只眼睛,正监视着呢。
在花魁精湛的舞技和歌喉中,这次会面亦宣告结束。
随即,鬼姬不声不响地,出现于高子房内的屏风后。半张怪脸露出。
高子身着她所拥有的,最华美的瀛服,佩戴最璀璨的珠宝,背对着鬼姬:
“你终于来取我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