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昭君

何昭君是被幼弟的哭喊声唤醒的，她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侧头看向跪在床边的人。

自己年过半百，死了也不算亏，幼弟立起何家，她也算有脸去见早逝的父母兄嫂。

模糊混沌的眼珠转动很久，昭君这才发现幼弟背后站立许久的灰色块，是她的丈夫楼垚。

因为自己，拆散了他的好姻缘，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楼垚心里还有这个结未解。

何昭君伸手搭在弟弟肩膀上借力，她努力支起身体起身，“楼垚，是我何昭君对不起你。”

很早的时候，她就该把道歉的话告诉他。

自己欺负他去猜最难的灯谜呵斥他读书不如人，自己抛下他违约去替陛下看守肖家，自己擅自害他与程家退婚帮她支撑何家。

楼垚上前扶住昭君，双目含泪摇头，少时夫妻老来伴，昭君何尝如此？为了自己，为了楼家，大哥的祸事被她拿安成君的封邑和何家的功劳勉强化解，俩人也远走都城。

天子的怒火岂是这么好平息的，她跪在宫门外许久，久到皇后心软，帮了一把，才能把消息递到文帝面前。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被迫早产，瘦小的和猫仔一样，青紫色的皮肤，孱弱的呼吸，还没啼哭几声，就咽气走了。

楼垚与何昭君是有情分在，幼时的青梅竹马，长大后的夫妻相伴，这些年一起经历的风雨与成长，她早已成为楼垚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

昭君以往的傲慢娇纵已经化为坚强倔强，她瘦弱的肩膀，扛起来何家和彻底分房的楼家余支。

她很累，到今天，她终于可以安心歇息。

耳边急切的呼喊和哭泣，再也不能将她唤醒，女儿和女婿才赶回推门进来，昭君朦胧间，只瞧见一身天蓝色的衣裙，她想起自己阿父，给她新裁的嫁妆布料，那件压在箱底的裙子，也是好看的天蓝色。

边陲鼓声骤降，陇西大捷，少将军凌不疑凯旋归京，于城门前下马听旨受封。

程家家主程始与妻萧元漪常年征战沙场，留有一女在家中交由君姑程老太照顾。

怎知程老太内心不喜儿媳妇，连带自家孙女也落下埋怨，继而对其百般怨怼，甚至在她高烧不退之时，丢至庄子自生自灭。

这些事，远在都城里的何昭君都是一知半解，她正和嫂嫂一同临摹古画绣花。

何父近日发愁的厉害，战事停歇回家后，他才重新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女儿这番大了，到了该许配人家的时候。

如今的何家独女何昭君，有青梅竹马的玩伴楼垚，却没有从小订婚的夫婿。

每次同楼垚相处，她总是一种打心底里弥漫上来的伤感，何昭君不喜欢楼垚温温和和的脾性，家里的兄长们都是钢铁般的男儿，但对上楼垚，昭君总是软三分心肠。

说起青梅竹马，凌不疑和霍无伤也是她幼时好友，但这些旧事同往日云烟过，留不下什么痕迹。

寒冷的冬风吹打院落里的枯树枝，昭君放下手里的绢帕看向外面，叶落打旋的落下，轻飘飘的，抵御不了外力。

即使屋内暖和的炭火包裹，昭君没控制住发抖的身体，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