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0.落不下

人的生命能脆弱到什么程度呢？

明明上一秒还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男人，下一秒便被子弹贯穿眉间处，倒地不起，在几乎一瞬间便丧失了呼吸。

宋亚轩就只能眼睁睁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的眼中瞬间流逝，而他却也只能俯身趴在地上，降低自己被瞄准的风险。

无数次尝试用死亡来解脱生命的他却还是在这一刻无法直面生命威胁的恐惧。

比起面临即将被枪击的危险，宋亚轩其实更担心的是刘耀文。

一个无神论者，居然妄想着通过卑微祈求上苍的方式换取某方神明的庇佑。

他相信刘耀文有能力解决当下的困境逃出生天，可是胸腔里剧烈跳动的那颗心脏始终在为刘耀文运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枪声逐渐平息，与之而来的是拉长的渐进的警鸣。

尽管警方的速度算不上慢，可那每一分每一秒死亡的压迫感都在不断刺激着人类的神经。

在真正获得了安全后，人们才敢释放出所有迟来的委屈和害怕。

在一众哭泣声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向周围如同末世版场景的人间地狱的宋亚轩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拒绝了许多警员的帮助，宋亚轩只是一动不动放空思绪，在旁人看来应该像是被吓傻了一时回不了神。

除了逃跑时意外的局部擦伤，宋亚轩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所以抬着担架的救护人员也只是轻微扫了一眼后便去寻救情况严重的伤员。

凌乱不堪的杂物四散，鲜红的血液遍布整个街道，入眼望去几乎都是倒在血泊中的人，失去家人或是朋友的都匍匐在那一具具冰冷的身体上嚎啕大哭，世间炼狱不过如此。

宋亚轩缓缓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

当一群白衣的医护抬着担架从宋亚轩身边飞奔经过时，宋亚轩微微撇了一眼那人白布下不慎露出的一截脏污的围巾。

仅一眼，绝望的情绪蔓延全身，他费力挪动趔趄的步伐想要跟上去，可那些救护人员跑得太快，很快就淡出了宋亚轩的视野。

宋亚轩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天塌了，地也紧接着裂开，比地狱还要恐怖无数倍的是世界重置，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殆尽。

包括刘耀文。

宋亚轩不要……

干涩嘶哑的嗓音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没有人听清。

肩窝突然出现热气，腰间被双手轻易环绕，宋亚轩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回想起的低沉声音直入心底。

刘耀文那人不是我，我没事，别担心。

宋亚轩所十几年来所认为的生命无非是慢慢流干水分而枯萎的花朵，有的花被精心呵护成长，有的花过早被采摘，有的要经历无数暴风雨的摧残……

四季轮回，季节更替，没有人能一直活着，总有人在不断死掉，这就是他所能理解的生命。

当刘耀文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刻，宋亚轩忽然惊觉，生命不止于沧海桑田，不止于新生凋零，它所被赋予的意义，所被填充的鲜艳颜色，悉数辗转至眼前。

那是被命名为牵绊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