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是渊歇脚的居舍。”他将书卷放置在案上,漫不经心地与宫尚角对视,袖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
一女使端着茶水步入,脚步轻盈沉稳,只一眼,宫尚角便知这女使恐怕功夫不弱,他顿生警惕。
渊从女使手中接过茶盏,温声致谢,女使递了茶却没退去。
她瞄了一眼床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渊正将茶水送到唇边,就听她启唇提醒道:“公子,颂年先生已经在后院等您了。”
捏着杯子的手一顿,茶盏便回到了桌面之上,他抬眸凝去,目露无奈,“知道了,让颂年先生多等几刻,无妨。”
见她不动,只是满脸倔强地看着他,他只好轻声细语地劝道:“好了,我与宫二先生说几句话就过去,你先下去吧,耽误不了什么事的。”
听到这话,女使看他不似作伪,这才躬身退了出去,等到她掩了门,渊对着宫尚角摇了摇头,笑说:“宫二先生莫怪,我这女使也是被我惯坏了,才这般不知礼数。”
宫尚角并未在意女使略有些恶劣的态度,转而问道:“萍水相逢,你为何救我?”
窗边人眸光深邃,倏尔,哈哈一笑,“自是为了......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此刻鹞鹰已经悠悠转醒,“咕咕”叫着,他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了下,继续说:“渊虽闲云野鹤多年,但宫门角公子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宫二公子的人情我还是稀罕的。”
清明的视线从鹞鹰那缓缓移到他的身上,促狭地眯着眼笑道:“我救了你一命,宫二先生不会赖账吧?”
虽有挟恩图报之嫌,宫尚角沉思片刻还是应允道:“不会。”
渊笑了,唇角牵起,悠然清浅,“如此......甚好。”
他施了一礼说:“那渊便先告辞了,望宫二先生来日莫忘了今天的约定。”
他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拐过一个回廊,突然踉跄了一下,一口鲜血便从嘴角流了出来,扶着石墙的手微微颤抖,他镇定自若地将唇边的血迹擦去,自嘲一笑,这副残破不堪的身子真是越来越不禁用了。
等体内的血气散去,他直起身正要跨步离去,惊觉身后之人,无可奈何的叹声,“青竹,不是让你下去了吗?这么点路,公子我不至于找不到去后院的路。”
她应声而出,来到他身旁,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公子是想一个人走到天黑?还是想让颂老前辈等你一宿?”
“青竹。”俊逸的脸上溢出无奈的笑,“我虽然虚弱,但也不至于让颂年前辈等一宿吧?”
他委屈地说:“你这是平白冤枉我。”
“你刚为了救那个什么宫二,动用了真气,方才又吐了血,站都站不稳。”青竹幽深无波的眸子盯在渊的身上,“公子要是走到半途昏了过去,可不就是一宿。”
渊被她这么一说,瞬间哑了声,想了想又弱弱地回道,“那我这也不白救啊,不是得了一个人情嘛。”
“公子要那人的人情做什么,公子当年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从无锋脱身,现如今是又要掺和这些江湖事么?”
“诶诶,青竹你别伤心啊,要不我们还是先去找颂年前辈吧。”
青竹长叹,“公子你每次说到这些就顾左右而言他,颂年前辈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劳心伤神,你总是左耳进右耳出,青竹知道公子心中有放不下的人,有做不完的事,我只是.......”她说着已经有了哭腔,语尾颤抖,“我只是希望公子能爱惜你自己。”
她的眼眶泛着红,眼底有清浅的液体在流动,却没有落下来。
她真的再也承受不起公子身亡的消息了。
“好啦。”他温柔一笑,“快走吧,再耽搁下去,颂年前辈定要骂我了。”
“那也是公子活该被骂。”
“好好好,全都是我的不是,青竹姑娘就莫要再教训我了。”他眉宇间透出一股子温和,如玉般的笑意在他的眉梢洋溢。
青竹耸了耸鼻翼,也微微笑起来,搀扶着他缓步走去。
渊看了眼她扶着自己的那双手,沉默不语。
半生烟雨,自己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如今所剩时日也不过三年五载,若不趁着自己还能喘气时把那些事情了了,他又如何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