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禹是在六岁那年来到我家的。
我讨厌他。
我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便领了个女人回家,她身后还躲着个胆怯的男孩,年纪与我相仿。
父亲手指着那个女人跟我说,以后她就是我的母亲。父亲拉过张泽禹的手站到我面前,让我叫哥。
我歇斯底里的朝他大吼,她不是我妈,我妈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哥哥。
响亮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耳朵里回荡着刺耳的鸣声,感受到脸上的滚烫与红肿,我更加厌恶面前这对母子。
我摔门离开了。
我蜷缩着双腿坐在江边上,张泽禹追了出来。他的脸被江风吹红了,他让我跟他回家。
我不甘心的甩开他的手,说着一些难听的话。张泽禹好像愣住了,他就站在那里,眼眶红红的。他要哭了,我可不会给他擦泪。
他弯腰蹲在我身旁,我看着他垂着脑袋,跟我道歉。我确实没想到。他的发丝被风吹起,路灯下昏暗的光隐隐约约撒在他单薄的身上。
他没有错,我们都没错。
我们在江边吹了很长时间的冷风。张泽禹在我旁边抱着双臂微微颤抖。我当时想着,他是笨蛋吗,不知道多穿点衣服。我看向他的侧脸,江面上倒映的霓虹灯,扑朔在他的眼里。
走吧,回家。
张泽禹待我一直很好,我从来不喊他哥哥,他好像也不介意。说实话,我并不是特别讨厌他,我只是没有办法去面对。
十岁那年,我被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堵在巷子里,他们朝我拳打脚踢,我本能地蹲在角落里,用手护住头。他们骂着脏话,侮辱我的生母。
我确实没想到张泽禹会来,他用尽全力推开那群人,我让他赶紧走。他却将我扶起来,挽住我的手臂,带我逃出了巷子。
我身上受了不少伤,脸上,胳膊上也有淤青。张泽禹用棉签为我上药,他的动作很轻,我知道,他怕我疼。
上了初中后,我没和他在同一个班级。他性格好,待人温柔,招人喜欢。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放学后,也不再只有我一个同他回家。
我讨厌这种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对亲近他的人恶言相向。张泽禹劝过我,我没听,反而变本加厉。他只是叹气,竟让我不要再去班级找他。
我伸手,有些发愣,张泽禹的手腕真的很细,一只手就容易握住。张泽禹喊疼,腕处泛着晃眼的红印。他离开后,将我的门轻轻带上。
我竟觉得有些心痛。
对张泽禹扑朔不明的情感,我找不到答案。时间从指尖消逝,出于青春期的悸动,我过了个别样的夜晚,梦里的人却是张泽禹。我开始重新审视我自己。
从那次过后,张泽禹每次从我面前经过时,心里就会产生异样的情愫。他对我还是像往常一样,他好像没发现我看向他的眼睛里,多了份不属于弟弟的感情。
高二那年,我十七岁,他成年了。有一次,他很晚才回家。他径直走到浴室,我听着水流声,耳尖不自觉攀上红晕。他喊我的名字,让我将浴巾递给他。水雾缭绕中,那时的情景依然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是张峻豪,他是你哥。我无数次提醒自己。
高二下半年,他交了男朋友。张泽禹有跟我提过,他成绩好,对他也很好。我当时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我不想去接受。我跑走了,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我在树下攥紧拳头,心如刀绞。脑海里名唤理智的弦断了,我不知道,我将来会为那个冲动而后悔一辈子。
我将张泽禹锁在我的房间,将他压在床上,去吻他的唇。他双眸中尽显惊慌,我抚向他的后背,发现他的蝴蝶骨有些硌人。张泽禹推开我,他有些崩溃地告诉我,他是我哥。
张泽禹是我哥,可我从来没叫过他。
我张口喊他哥,好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我轻轻为他吻掉。
我没对他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他离开了我的房间。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道深不可测的隔阂。我和张泽禹的话少而又少。
直到高考之后,张泽禹将他所谓的男朋友带回家,那时父亲他们好像很高兴。我意识不到自己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后来,张泽禹和他考到了同一个大学。我看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将它藏在身后。我拼命挤出一个笑脸,哥,恭喜。
张泽禹愣了愣,笑着朝我点头。他挽上他的手臂,好像十岁那年,他挽着我的手臂逃出巷子。
好可惜,回不去了。
后来几年,张泽禹结婚了。收到请帖时,我心里隐隐泛着疼。张泽禹那天穿的很漂亮,我梦里曾幻想过的场景,还是没有亲眼所见来的让人心动。我想将他揽入怀中,低头去亲吻那思念已久的唇。
红酒润入喉中,他们在祝福下交换对戒,深情拥吻。
那天的酒是苦涩的,我饮了很多杯。
哥,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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