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里是快要完工的建筑工地。

　　我边跑边想，如果对手是一群携带危险器具的成年人，那么我就吸引注意力，帮助受害者争取逃跑机会，如果人数只有两三个，可以试着打倒他们。然后，我看见林泽森被一个人压在地上殴打着，旁边还有三个人围观。我很生气，握紧拳头，朝他们冲去。

　　围观者分别是陈浪野，常明，严灿。他们和林泽森，还有正在打林泽森的那个人，当时都是万法五中的学生。打人者名为严燃，是严灿的亲兄弟，脑袋有些不正常，是因为夸张的数学天赋以及优等生弟弟严灿的陪同才破格录取的。我笃定带头的就是陈浪野。五中有谁不识陈浪野这个小魔王？与之齐名的只有区长儿子小霸王谭问渠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捣乱，这是一对一的公平对决。”陈浪野的这句话之于两年前的我而言，只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含义，证据就是躺在地上的林泽森。我踢开了严燃，看到林泽森的嘴巴在动，但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耳畔是由拳带动的风声，那是陈浪野的拳头。严灿朝我扑来，也被我躲过了。不远处，常明盘腿坐在地上，手里盘着两颗石头。我在招架他俩的同时，在思考一个数学天才为什么会霸凌别人，我的答案是近墨者黑。

　　陈浪野和严灿的打法不像普通初中生那样手抓手，而是根本不在乎受伤，一拳接一拳打来，一次又一次扑袭，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陈浪野笑了，严灿则是满脸怒容，下一拳后是下一次扑袭。当我正要还手时，常明朝我扔了颗石头。注意的转移，瞬间的迟疑，使我挨了陈浪野一拳，为了卸力，我后退了几步，而脸颊生疼得很。在身体未平衡时，严灿成功扑到我了。我稳住了下盘，没有倒下。之后，我们如牛羊一样对顶，他力气挺大，但跟我比还差点。陈浪野没来插手，但也没有放下拳头，似乎是在等胜负分晓。

　　对峙时分，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林泽森。常明笑着问我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在欺负林泽森了。我反问，严燃刚刚不就是在打他吗？严灿一听到我提严燃，力气更大了。常明拍了拍手，让我们先暂停。而后，我看到常明拿出眼镜，走到林泽森身边，帮他戴上，还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我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你滚啊！”我顿时没了力气，被严灿推翻在地，看到的却是严燃的脸。我已没了打架的心思。我在不停琢磨林泽森的那句话。数学天才的拳头十有八九比体育委员还要有力。我想，林泽森一定是被要挟的。疼，眼睛很疼，脑袋也疼，不过我觉得正在挨打的自己很帅气，帮怕疼的森森承受了疼痛。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严燃在背诵《出师表》，暴力与文学的组合，怪异极了，偏偏还被大家称作数学天才，怎么不去背公式，怎么偏偏跟陈浪野混在一起，欺负弱者。我使出全力，猛地推开严燃。严燃被我推开后，倒退几步，靠在了严灿身上。我喘了口气，大声吼道：“林泽森！他们在霸凌你对吧！你告诉我啊！我会保护你的！一直！一直保护你的！”我期待他的求助，脑袋里所想象的也是他求助的画面，理所当然的发展是正义虽迟但到。但接下来，他对我说的话，我至今仍记得，一字不差：“郑恺，你他妈耳朵聋了，我叫你滚啊！什么霸凌，在你看来是这样吗？分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明明是你被打了啊。”我困惑地说道，有些束手无措。

　　“明明是我呀。”常明打岔：“那个，郑恺哥哥，既然你认为我们在霸凌他，那好，我承认，他们就是在霸凌他，好了，现在你有理由和陈浪野打一架了，为了保护森森，还有善良的我。加油！呃，对不起了，朋友们，其实我是郑sir的内线。”

　　“霸凌还需要承认吗！”我近乎是在咆哮。

　　“眼见为实，你这么想，朝我出拳，就足够了。”陈浪野咧着嘴，很是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