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鹂
火恣意的跳,分吃巍峨的阙,写过建章字样的蓝匾被卷进它腹里,要烧掉整个冬天。
鸟雀惶惶奔逃,衔芥草的窝、里夹些金呀玉的,这会也没人在呵一二声。间有几只养熟的,要夹我一起去,便受点翠的簪在脑上狠砸一记,染赤头脸,颤巍踉跄着飞出去。
哪个能瞥见我难得披头散发的狼狈容色,再从里吹鼓出千八百条可叫苍天塌陷的罪过。拱卫明日的星子熄隐曜光,檐角高立的嘲风将坠不落。
呀——怎么再没人想来拘我,栓了锁链强压跪伏在金殿上痛哭罪过?
哦——他们面南折骨祈怜,要磕足响头八千个,换脑袋在脖颈上稳坐。
——真可笑。
我跌撞向前,扑进赤火熊烧的鬼门关,脚下软烂的是哪个的皮肉,手扶的栋梁又采了谁的骨头。万鬼嚎哭攀爬夹火来灼我的面目,烟熏里有官服狰狞的冤魂,嘶吼逼近要我偿生魂的命——可是不得近。于是漫天火光凝作一团,张牙舞爪桀桀怪叫,再沾污血的艳。
“洗涤业障。”
它们齐声和唱,便使焰火跳高一丈,要再逼来,要看我跌坐在地,要看我俯首认罪,要看我匍匐祈求,要叫所谓业火施加我身,与它们一同在轮回悲鸣。
呸——
它们也配?
生是阶下囚,死也作糊涂鬼。
焦木炽石如雨,也惧周身冲天怨气。将亡人高踞九龙座,竟仍存几分明光。将化乳燕入林,盘在膝上。
他问我。
“及至如今,你可后悔?”
“生前鲜花着锦,死时烈火烹身。”
此刻魍魉隐去,我同他笑。
“有什么可悔?”
二 我当然会失落,在踮起脚只能看见无际朱墙的时候,在树下抬头透过层叠的叶子看见小小一角天空的时候,在和服侍的宫人说话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我当然会寂寞。
偶尔我见到飞鸟从头顶飞过,目光就不由自主追随它一直飞到看不见的角落,才会意犹未尽收回视线,去思考:它是从哪里来?要飞到哪里去?它在天上会向下看吗?看到的是什么呢?
越思考,便越想知道,便越向往。可是我推不开面前高耸的门,而它又闭拢得如此严丝合缝,把外面的世界和这方窄小的宫室分隔开来。
在看见落花被风吹到墙外时,我感到了窒息。
瑾鹂三
苦熬三冬,始得春和。
我再无数次感激被选中那个的雪日,一弯湖、漫天雪、两个人,这便是我们的初见了。并无什么可值得说道,老套的英雄救美,美人倾心,唯有不同的,大概是美人主动赴死,也并不清楚英雄的心意。
哪怕至而今,我封做容华,却还弄不明白到底是只有我捧了一颗心出去,还是他也确有一份真心在里头,又或、又或仅是觉得有些趣味,便如逗小宠似的,予出两分宠爱。我只晓得,他赐封号时,我还忍不住生出些微的、隐秘的欢喜,像熬过冬雪,悄然而生的小花。
还在府邸的日子我其实已很久没有想起了,也并不喜欢旁人去提起那些难言的、晦涩的过去。只是同他相关的那些,还忍不住拿出来,从中咀一丝甜蜜。
我如今也算上一句小有恩宠吧?只是、只是还是忍不住,日复一日的担忧,如项上高悬宝剑的惶惶。又虔诚的、满怀感激的享用着他待我的好,犹在死囚临刑前享用餐点。
还有多久呢,将在哪一天,我会回到他冷待的那些时间,回到曾在府邸的日子,寂寂的生,静静的死?
我抬头去看眼前琳琅的赏赐,很轻的打了一个哆嗦,又很快露出一个笑,小步去他身边,将下颚微微一扬。
“若是她们皆有过的,便不劳您亲自送来了。”
只盼,是一场真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