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清早院外传来响动，不用想也知道家里红绸挂满，只是谢蓉蓉以为，应该挂白绸。
小喜倒是拉着蓉蓉的衣角大哭了一场，说出来的话也没个正形，大骂李家人，和小姐永远在一起。
蓉蓉垂下眼眸，地上跪着的红衣丫头抹着眼泪，抬头眼眶通红。
蓉蓉晃神。
她是在一个旧巷里捡到小喜的，蓉蓉去药馆买包药，当时的小喜身板如枯槁，衣角被人死死拉住，倒是像极了蓉蓉千年前捡的一只狐狸，一样倔强。
蓉蓉千年来第一次心软。
骤然想到了那只狐狸，一个可爱的白狐少年。她救了他，他就为她采取花界神树下的朝露，为她挑战蓉蓉的“娘亲”。
谢蓉蓉嘴角轻轻勾起，可惜那只狐狸早死了。是她的“母亲”杀害狐狸的。
“母亲”在她心里是不可冒犯，也是住在心里的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
花界“母亲”管理着一大片花灵，“母亲”管辖之地位于花界边缘，靠着鬼界的一片花灵。
还好“母亲”的花灵宝宝们争气，只出了谢蓉蓉这个沾染阴气怪物，变异的茉花，大家戏剧地称她为“陌花”，陌花是冷淡，但是茉花热情。陌花有毒，茉花治愈。
蓉蓉努力修成上仙时，大家就称她陌花仙子。她以为可以摆脱这个称呼，但却越来越让人熟知，就像永远洗不掉的污名。
都说陌花仙子淡漠一切，可她也生来懵懂，苦修千年经历人间沧桑，杀了近千人所爱她之人，也只是为了正名，一个执着。
心魔横生。
谢蓉蓉蓦然心间撕扯的疼，耳间嗡鸣，她慌忙把小喜推出去，磕磕绊绊跑去关紧房门，虚脱地靠着房门坐下。
黑雾蔓延，蓉蓉一双浅色水眸骤然变得暗红，红色魔纹生出，她蜷着腿，发丝如墨瀑。
蓉蓉揪着衣襟，掌下是跳动的心脏。
魔气欲来，灵气逼退。她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谢蓉蓉阖上长睫，陷入了噩梦。
＊
浮光掠影，万花盛开，天地间一片绮丽。
花界四季如春，茉花花灵初次化形，俏丽可爱的花仙在“母亲”面前撒娇。
“母亲”和姐妹们拍手唱歌，为茉花们描眉簪花，采辰时最新鲜朝露。
一张绮丽的小脸，扒拉着花瓣。羡慕地看着。
下一秒，“母亲”的目光冷冷瞥来。变异的茉花慌乱退后一步，手触到阴冷的鬼界。
她进退两难，干脆化作原型。
就这样一只茉花形态的花，半朵沾染世间至纯的灵气，半朵被阴气侵入。
这样一个被讨厌的花朵，唯一能感受到在意的时刻也只是被利用。
每月十五，“母亲”端来毒药，没有哄骗利诱，叫变异的茉花喝，她就一饮而尽，半滴不留。
可笑的茉花，以为这是恩赐，为了给“母亲”回礼偷偷跑去人间。
身无分文的漂亮少女没有刻意掩饰容貌，少女被打扰不少次，开始她还会生气，会哭。
等明白了人间的道理，她不似刚刚化形那样呆板执拗，少女像是带上面具，也会笑。
回到花界被“母亲”罚了，姐妹们像看个怪物似的打量她。
那天，花界的天第一次阴沉下来，所有事物都黯淡，花界细雨绵绵。
陌花仙子穿着人间的衣裳，挽着人间的发髻，鬼蝶坏绕。这样的天气里陌花是唯一的亮色。
她晃了晃手上的铃兰，散发出的紫色光华流光溢彩，添亮了几分少女眼底的光彩。
陌花看着肩上的鬼蝶，挥了挥，囫囵解释道：“抱歉啊，我没有要带它们进来的。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可以进来。”
花仙子们退避三舍，不想沾染到陌花的一丝一缕气息，如罂粟绽开般令人万劫不复的气息。
因为擅自离开花界，陌花足足领了三十仙鞭，“母亲”亲自罚打。
一声声打在实体上的闷响，像是发泄。
少女皮开肉绽，气息不稳，四散的冷香蛊惑人心。
观看的仙子眼神迷离，失神道：“她那么美，为什么要惩罚她。”
挨打后，陌花又被丢到清洗池。
出来的陌花气息弥漫的铁锈味尽散。
她疲惫地靠着神树，她的眼里无悲无喜：“神树，我不痛。”少女低下头，手中出现了一支簪子。
——未送给“母亲”的回礼。
她脸白了白，自嘲道：“她不会要我的东西，我是她的耻辱。早该不在她面前讨嫌。”
昔日的种种实在不该，可她在乎的人太少了，在孤寂的时候，她就想想在乎的人，把“母亲”几乎奉为神明。
反倒是今天的一件小事，令从小跟在“母亲”屁股后面的她不再虔诚，她就像碰到鸩毒般，如梦初醒。
万物有灵，生生不息。神树轻轻摇着枝叶，凤蝶缠上少女指尖，顷刻间像张纸片，轻飘飘掉在地上，不见生气。
空气中充斥着浅浅悲鸣。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