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早早听说有个孙女女婿清早要上门儿来,这楼下遛弯都遛不在心上,转悠了十几分钟就匆匆回来了,一推门正好遇上自家老婆子抱着那小子的手叫得亲热就气不打一处来。
谢素秋立马站起身来迎过去,殷切地自报家门,爷爷哼了一声坐在随身带的马扎上摆好阵势,谢素秋也是如临大敌虚位以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和我们毛毛认识也时长了,今年多大岁数了?”爷爷卷了一锅旱烟摆在茶几上,不紧不慢地打量着谢素秋。
“爷爷,我今年三十六了。”恭恭敬敬,挑不出毛病。
“这么大岁数了?比我们毛毛大九岁,都不是同龄人,不行不行过于大了。”爷爷连连摆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这势头是逐渐往没边儿的方向靠拢,苏舜钦往沙发上一靠百无聊赖地说:“我们就处个对象,我也这辈子不打算结婚生孩子,有个伴就行了,还指望过一辈子还是咋的。”
越说苏老爷子的脸就越发黑一分,一拍桌子喊道:“不结婚你想作甚?反了天了?”
苏舜钦毫不示弱登时站了起来,反驳道:“咋,我念个博士就是为了出来给男人洗衣做饭的?我一年赚的钱够养活五六个大小伙子了,他们能吗?结婚行,只招入赘的和我丁克!”
“你——”苏老头是个迂腐的,和小年轻谈不到一块去,气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气氛更加剑拔弩张了。
谢素秋果然是岁数大也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练得一张巧嘴,半是肺腑半是自嘲把老爷子哄得一张脸也黑不下来了。
场子缓和下来,正念叨着这二位,客来了,陆昭和贺赋东前后脚进了门,
都是现成的饭,左不过多上一盘现煮的饺子,年前备好的肉一应摆在桌上,花样繁多却也看之即饱。
陆昭左右夹了几筷子鱼肉便也歇下阵来,开始加入唠嗑大军,贺赋东约莫刚从工作上下来一直埋头苦吃,奶奶看着孩子饿极了,把屉上馏的馒头都拿下来搁在碗里摆在他眼前,边说还边摸着贺赋东的头满脸慈爱:
“可是饿灰了,慢慢吃,看噎住的。”
贺赋东抽空扬起头,往碗里扒拉几口牛肉就着主食:
“奶奶,我没事你甭管我,您吃您的。”年轻的脸上满是饿人吃到饭的满足和高兴。
陆昭扭了一把苏舜钦的大腿,捂着嘴小声说:“老苏,你这是要假戏真做的节奏。”
苏舜钦腿上挨了一把脸上抽抽了一下,顺势往陆昭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肉,一脸天真无害:“昭昭,怎么不吃啊?来这儿还客气?”她知道陆昭不爱吃肉分明还把调门儿拔高了两个度,奶奶赶忙劝饭:“欢欢儿吃呢哇,来这还作假(客气)呢?”
陆昭狠狠剜了苏舜钦一眼,然后也往她碗里搁了一大块鸡腿,笑眯眯地说:“来,宝宝你也吃”压低声音悄悄补了一句“怎么让我说中了吧?”
饭桌上气氛诡异的和谐,谢素秋忙着和老爷子谈天说地,劝饭的吃饭的和明里暗里打(相亲)架(相爱)的。
初八大家基本都返工了,陆昭拉着谢素秋说最近开了一家清吧请了一个很有品的小众乐队来驻唱,一起去凑个热闹,隔天陆昭就要回京平律所上班了。
呼森的冬夜,宁静寂寥,寒意森然。主城区灯火辉煌却显得孤寂沉吟,照射在积雪皑皑上徒增了几分冷意和落寞,路上行人稀落,车也是慢慢地开,压着路上的新雪咯吱咯吱地响。
甫一从屋外面进到清吧,厚重的门隔绝了肃杀寒意,室内一股热气蓬勃,登时让人出一身薄汗。
“酒逢知己千杯少,曾经萧郎是路人。
过客啊,老友啊,春风化雨逝去啦
再回头,无法言说。”
主唱音声萧索,似有万语千言故事不可计数,一把吉他道尽离合。苏舜钦喝着一杯颜色缤纷的甜水靠在陆昭身上仿佛回到了高中那会儿的青葱岁月。彼时苏舜钦日日骑着摩托嗡鸣学校内外,飒爽英姿,成绩斐然,是老师眼里的宝同学眼里的大哥,这么割裂虚幻的一个人,陆昭起先是和她不对付的,觉得她装 b 臭显摆,反正是看不惯,对其的惹眼行径嗤之以鼻,了无兴趣。至于后来为什么变成雷劈不开的挚友两个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约是陆昭看透这个看似拉风邪性的女的内里实则柔软得不行。
“诶,昭昭,你说咱俩不会遇到魏良吧…哈哈哈哈”苏舜钦这会儿其实是有些醉了,歪歪斜斜靠在吧台上,修身米色打底领子松松垮垮耷拉着露出锋利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不施粉黛,脸上染着两坨潮红神色迷离。
“哪能呢,这么背!”陆昭其实也有点高了,贴着苏舜钦,眯着眼睛指着不远处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说:“你看老苏,歪果仁儿,瞅着还挺帅!”
苏舜钦打起了精神,近视眼只看见对方是个金毛,瞅了半天啥也看不清,外国友人似乎也看到了这边有两个醉鬼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冲着这边招了招手,苏舜钦也大幅度地回过去,然后又倚在吧台上,和陆昭扯前男友的犊子。
艳遇这东西,苏舜钦遇到的少之又少,倒是陆昭桃花不断,纷飞绚烂,陆昭长得是那种一眼美人,大气端庄,身姿窈窕,又擅于交际左右逢源,左拥右抱实属正常。苏舜钦嘛,顶着一张不出众的妈生脸不化妆不捯饬,脾气爆下手重还是“女博士”,时至今日的桃花也就三朵,还得算上今天这一朵外国花。
俩人正聊得热乎,没成想外国友人还追上来了,苏舜钦瞪大了眼睛示意陆昭:
“来找你的吧?”
陆昭:“我怎么知道,你先说!”
“我不!”
无声眼神交流了两轮,外国友人先开口了:“两位美丽的女士,方便在这边加我们俩个位置吗?”
“当然当然。”公共场合还能说拒绝吗,苏舜钦无语。
“我叫文森,小姐怎么称呼?”小金毛说。
“我?”苏舜钦有点迷惑,不太确定地反问着,毕竟她和陆昭坐一起长相这东西高下立见。
小金毛点头。
“额,我叫苏舜钦。”她有点尴尬,已经很久没和陌生男性除工作场合之外的地方进行近距离交谈了。
外国友人生涩地重复着苏舜钦的名字,感觉拗口极了,十分紧张地问道:“这位小姐可以再重复一遍吗…我…”
苏舜钦哑然失笑,顿了顿说:“你可以叫我 Sue。”
昏暗灯光,一双罕见的淡绿色瞳孔,金发,高挑俊美,他和朋友偶尔用法文交谈声音低沉性感,撩人心弦。
文森看起来很激动,试探着想要开口,苏舜钦突然来了兴致笑着说:“或许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那可太好了小姐。”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这多桃花开得热烈旺盛,旧日里的老桃花这时候还能撞到一起,谁能想到一个初八在这个新开的小酒馆里能这么热闹,可算是奇了。
陆昭拍了拍正和外国小帅哥聊得火热的苏舜钦,扬了扬下巴:“你的故人。”
苏舜钦顺着视线一看果然是故人,人还真是经不起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