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孟宴臣在便利贴上写完这句话，把它贴到了蝴蝶标本上。
“七月八号寄到这个地址。”孟宴臣把标本放进盒子里连同叶子的收件信息一起递给助理。
“七月八号？”
“有什么问题？”孟宴臣抬眼视线扫过他，又落回了眼前的数据报表上。
“没有，我这就下去准备。”
下班时叶子给孟宴臣发来消息问他吃没吃晚饭，孟宴臣回了“没有，刚刚下班，你呢？”
“我也是，刚刚写完稿子。”
下一秒，叶子一条语音发过来。
孟宴臣点开。
“那，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啊。”语音里的女声带着几分期待和暗示，听起来像撒娇。孟宴臣出了电梯，边走着边打字回了个好。
“我生日那天你总不能又要加班吧。”叶子夹起一筷子米线，放在嘴边吹了几下。
孟宴臣迟疑了几秒，轻声说了句，“不会。”
他看向叶子吃的开心的脸，碗里的一点热气升腾起来，连彼此的脸都带了几分模糊。
孟宴臣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未来得及煽动翅膀的蝴蝶。
孟宴臣跳下去的一瞬间，冰冷的湖水侵入他的鼻腔。在水里呼吸困难，窒息的痛苦席卷了他。但孟宴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之前的每次死亡，叶子都是这么痛吗？
孟宴臣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和注定会发生的事。
命运总会拨乱反正。
“叶子。”翟淼的手抚上叶子的肩膀，叶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沉默着把蝴蝶标本放回了盒子里。
“喜欢蝴蝶的又不是我，真搞不懂他怎么会送我这种东西。”叶子努力地想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让翟淼不再担心，但刚说完第一句话她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向下撇去，眼睛迅速泛出一层水光。
像一个委屈巴巴的孩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叶子撇过脸，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声音都变得颤抖。
“叶子。”翟淼蹲在她的膝前，握着她的手，声音很温柔，“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想哭就哭，不要憋着。”
叶子终于控制不住，泪水在脸上糊成一团。
有人在敲门，翟淼去开门，再进来时手上提了一个之前定好的蛋糕，但要是现在再送出去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所以翟淼只是沉默着把蛋糕放回了自己的位子。
“我想要许一个愿望。”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翟淼耳后响起，她没问为什么，听了叶子的话只是拆开包装盒插上蜡烛。
打火机摩擦一声，点燃出亮眼的火光。
叶子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满心虔诚。
我只是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自杀。
下一秒，蜡烛被吹灭。
——
“生日快乐。”叶子迷蒙间听见孟宴臣的声音，她抬眼看他，陌生的记忆纷至沓来，让叶子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今天几号？”叶子仿佛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所有控制权，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七月八号。”
“真的是我的生日，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在叶子那些陌生的回忆里，她的确没有告诉过孟宴臣自己的生日，因为这里的孟宴臣是一个控制狂，一个变态。
“你告诉过我。”
叶子想再认真地看孟宴臣一眼，结果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恐惧和排斥，“我没有。”
“你只是不记得了，”叶子终于直视孟宴臣的双眼，他神色郁郁，但声音依旧温柔，“去洗手吧，我去做饭。”
“我生日那天你总不能又要加班吧。”属于她记忆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叶子皱眉，她想起来了，自己的确告诉过孟宴臣自己的生日，因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但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不是孟宴臣的家。
叶子对这个房子里的一切感到陌生又熟悉，她顺从地打开洗手间的门进去，洗漱台上摆着两套情侣款的洗漱用具。
下身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叶子反应迟缓地愣愣看下去，一抹红色贴着肌肤蜿蜒到地板上。
叶子打开门叫他，“孟宴臣。”
“我来月经了。”
厨房里的孟宴臣只是回身关火，像是她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去给你买卫生巾。”
门落了锁。
叶子拿纸巾擦干净身上的血迹，将纸巾叠厚暂时应急。
孟宴臣出门后，她趴在玻璃上，看见他开着那辆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叶子回到客厅，愣愣地站在主墙的蝴蝶翅膀前。
蝴蝶飞蛾，告白，雨夜，监视，囚禁。
越来越多的陌生回忆嵌进叶子的脑海。
梦也会这么真实吗？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电器插销冒出一点火星。
终于，叶子注意到那团窜出的火苗。
她想扑上去灭火。
但叶子的身体僵在原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拿出厨房里的食用油在地砖上倒出一道曲折的路线引向那扇木材质的门。
控制着这个身体的叶子想要逃出去。
孤注一掷地想要逃出去。
熊熊的火光映照着那扇巨大的蝴蝶翅膀，叶子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裙站在那面墙前，身体填充了那扇蝴蝶翅膀的躯干，墙面被火光映的橙红，而她漠然地看向门口。
但叶子逃不出去了，浓烟呛进她的嗓子，室内的温度一节一节升高，她倒在沙发上，头发被汗水粘成一缕贴在脸颊边。
今天是我的生日。
叶子迷蒙中许下一个心愿，她分不清是自己还是被囚禁的“叶子”这么想。
她的愿望是。
“我希望我的人生能够恢复正常。”
叶子睁开眼的下一瞬，出现在孟宴臣的公司。
她看向缓步向她走来的孟宴臣，内心浮起雀跃。
是这个时间线的叶子内心的雀跃。
今天是叶子的生日，她约了孟宴臣一起吃饭。
叶子想起那部电影，跳过的第二部，孟宴臣不喜欢的一直吵架的第三部。
“你告诉过我。”
“你只是不记得了。”
叶子逐渐感觉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这个时间线的叶子的回忆涌入了她的脑海。
道歉，罚款，手环，烧烤。
突然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冲上前来，用枪抵住了叶子的脑袋，大厅的人群尖叫着逃窜。叶子看向孟宴臣，看向他脸上露出的在劫难逃的绝望表情。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死亡诅咒。
叶子被挟持着带到楼上，犯罪者的情绪歇斯底里，他叫嚣着让孟宴臣上去。
孟宴臣努力稳定持枪者的情绪，但叶子隐隐有种预感。
自己会再一次死去。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已经完了。孟宴臣，你也是。”
叶子被推携着向前，她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枪响，面前的孟宴臣抱住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因为你自以为是。”
叶子看向孟宴臣因这句话而愣然的脸，他脸上的表情麻木到空白。叶子感觉到自己呼吸都变得费力，但她不想孟宴臣因为一个杀人犯的话自责，只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握住了他冰冷的指尖，轻声安慰他，“我不会死。”
今天是叶子的生日。
这个时间线的叶子想。
“如果，没有诬陷，我们会是什么样。”
叶子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她被封住嘴巴捆绑在衣柜里，因为恐惧而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诬陷，和解，雨天，偶遇。
支离破碎的结局。
互相攻击，针锋相对的孟宴臣和叶子。
像两条平行线，在派出所那晚歇斯底里的争吵过后再无交集。
她听见衣柜外面的打斗声，衣柜的门被打开，灯光倾泻进来。
是孟宴臣。
那个大善人孟宴臣。
说着“我只是不想你走歪路”的孟宴臣。
他解开叶子身上的绳子，柔声安慰她。
但叶子只看见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人指尖微动，下一瞬，提刀刺来。叶子猛地推开身前的人，冰冷的刀锋没入肌肤。
叶子感受不到痛觉，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变冷。湿乎乎的泪落在她的脸颊。叶子看到，孟宴臣在流泪。
叶子以为没有比没人记得自己生日更惨的事了，原来还有。
那就是在生日那天死去。
如果这是最后一个愿望。
她希望他们有比这样惨烈的结束更好的开始。
不同时间线的回忆在叶子的脑海中翻涌。
她模糊地感知到也许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
叶子睁开眼，在她关上门的最后一瞬，一双手扒住了门沿。
这是孟宴臣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一切的初始状态。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