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顾念清脸色发白，她身为已故之人，借尸还魂，已和活人无异，而如今，她竟看到了冲天的怨气！
那些魂魄似乎是被困在此，无法投胎。
顾念清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玉秋霜，当时她还以为人死后都会马上转世投胎，所以这个世界才没有出现鬼神，但是现在她发现她想错了。
她如今看到的这些魂魄都无法投胎，却也无法报仇，一直被困在此地，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你们且放心，我们会为你们报仇的。”她在心里说道，跟着李莲花走入更加幽深之境。
越往里走，空气愈是稀薄，也愈加幽深黑暗。四周一片死寂，只听闻水滴滴落之声，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味愈发清晰。
四周的人骨碎片也是逐渐稀碎，旁边的石壁上似乎溅落了许多血迹，已然发黑，想来是年份许久。
方多病的心中开始燃起熊熊怒火，如果这妄城城主真的在炼制什么邪门歪道，他必定要将他斩杀于他的剑下！
做了心理准备的顾念清在看到那成千上百的尸体后，还是忍不住转头吐了。
“呕……”
三人瞳孔地震。
饶是身经百战的李莲花，在看到这么多死人后，也是难掩心中震愕。
有的尸体已经化为骷髅，与门口那些别无二致，而有的似乎才是刚死，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尸体上竟还在汩汩流血，而他们的身上爬满了各种蛆虫，苍蝇，这些尸体中，竟然还有看着年仅五六岁的孩童！
方多病双眼通红，浑身颤抖，顾念清也好不到哪去，尽管她曾见识过东海之战的惨状，却也是难以置信，这天底下还有如此残忍之人。
“实在是丧尽天良！”李莲花红了眼眶，重重砸在了石壁之上，虽说他已发誓不再深究江湖之罪责，也不再过问世事，但是这一次，他不得不管。
“李莲花，你手流血了。”顾念清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就直接拉过李莲花的手给他抹了起来。
“……多谢了，念清。”李莲花沉默片刻才开口，顾念清知道他难过了，是啊，曾经那样正义之人就算如今再怎么改变，他的本心不会变，看到如此人间惨象，他定是最难过的那个。
“我们把这些尸骨先埋了吧。”顾念清实在不忍。
“好。”
顾念清方多病用内力挖开这地窟，等三人将尸骨埋上后，顾念清找来了一块木牌，立于泥土之上，她用剑刻上“众生之墓”。
“望众生平等。”她叹道，“只可惜目前的江湖风波不停，朝廷亦是诡谲多变，暗流涌动……”
“何时才能实现我们心中所愿呢？”
她产生了深深的无力和愧疚，面对这样偌大江湖，她着实无奈，不是不想为，而是无能为力，单凭她一人，难以服众。
她现在才明白当年的李相夷是多么翘楚江湖，也同样顶着多大的压力，吃过多少苦，才收服了武林，统一江湖。
众人只是一句年少轻狂，桀骜不驯，天下第一李相夷，轻松揭过他惊才绝绝的前半生，却从未告诉众人，他曾经历经多少才让整个江湖为之倾倒。
“念清，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到了你的最好。”李莲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没有你，没有方小宝，这个真相永远会被掩埋在阴谋下，你已经让他们入土为安了，等我们揭开真相之时，他们就可以安息了。”
“还有你啊，李莲花，我们几人缺谁都不行，我们是莲花楼三剑客，以后可能还会是四剑客。”顾念清笑了，怎么能漏下笛飞声呢。
“另外一个……不会是笛飞声吧？”李莲花嘀咕，正好被顾念清听见：“李莲花，其实你心中是很佩服这个对手的吧，你们其实亦敌亦友。”
现在可能是情敌了。李莲花心道，他一想到她过去也许是金鸳盟之人，很有可能认识笛飞声甚至关系匪浅，现在她还提到了他，他心里就莫名吃味。
“对了，这里出现如此可怕的命案，我去通知百川院。”方多病拿出信封，打算传信百川院，却被顾念清拦下，“此事兹事体大，切勿轻举妄动。”
“我怀疑百川院有内鬼。”
此话一出，方多病一下子急红了脸，“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眼前的方多病还是很相信百川院，饱含一腔热血。
“方小宝，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顾念清摇头叹气，“你日后也要小心。”
“那你说说看，有谁？”
“目前我猜测云彼丘，还有一个肖紫衿。”顾念清没有丝毫隐瞒，说出自己所见，“云彼丘他曾经给李……”
话音未落，她感受到袖口被拽了一下，她无奈回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李莲花，不过她看出了一丝委屈。
顾念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吧你就。
“怎么了，他怎么了，顾念清，你话怎么只说一半啊？”方多病激动道，他的手微微发抖，“你刚刚提到了李，怎么，是我师父李相夷吗，云彼丘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顾念清看着抗拒的李莲花，只能装神秘。
“和个神棍一样，爱卖关子。”方多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气馁，“罢了，我们现在该如何，李莲花？”
李莲花淡淡道：“联系百川院。”
方多病闻言，倍感疑惑，“不是说有内鬼吗？”
“哈哈哈，李莲花肯定有办法的嘛，是吧？”顾念清笑了笑，李莲花曾经可是四顾门门主，怎么可能没有百川院手下的私人联系方式呢，他有石水的，她自然也有杨昀春的。
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很快，有人来了。
不是石水，也不是杨昀春，是妄城一众人。
“内鬼这么快么？”方多病傻傻地问，却得到了来自顾念清的嘲笑，“小傻子，是因为我们逃出地牢被发现了呀。”
“哼，知道就好，既然你们不好好待在地牢，那便别怪我们了。”领头的一个士兵冷笑，“杀了他们！”他抬起手，挥了下，后面的一群人便冲他们而来。
“嗖！”一支箭横空扫过，扎进了那领头士兵心脏处，他无声无息地倒下。
“我看该死的是你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是杨昀春，顾念清笑了笑，果真靠谱。
很快，石水也带着心腹赶到了。
百川院和监察司，再加上顾念清李莲花当多病等三人的合作，很快就将这些士兵抓捕归案，只是片刻后都服毒自尽。
这次，百川院和监察司只有寥寥几人，想来是都知道内鬼的存在，只身前往这豺狼虎豹云集之地。
“佩服啊，你们只带了这么几人？”顾念清笑着从李莲花身后走出，“杨公子，好久不见，石水姑娘，久别重逢，如今可好？”
“自然是好的。”石水笑答，杨昀春也是笑着回好。
“这……你们都认识念清？”方多病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
顾念清：“怎么，不可以吗？”
“方公子，这顾姑娘呢，对我和杨公子有救命之恩，早些年，我们办案时恰巧遇上，却是识人不清，差点身陷囹圄，幸得顾姑娘所救，石水甚是感激，如今，你们几人有难，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没错，”杨昀春答，“那宗政明珠如今竟然当上了监察司使，而我是副使，我知道他有问题，但是案件我却不得不上报，而如今顾姑娘来信的却是邀请我去妄城一叙，那我自然可以不上报了。”
“巧了，我收到匿名信也是邀请我来妄城叙旧。”石水望向顾念清，“应该也是顾姑娘吧。”
顾念清只是在心中诧异自己与李莲花的默契，同时想到了找人，一个找了百川院，一个找了监察司，还都是用了一个说法。
“嗯，不……好吧是我。”她尴尬笑了笑，本想拒绝，却看到了李莲花那央求的眼神，突然心中一软，便替他应了下来。
杨昀春：“石姑娘，不是还有一个方多病嘛。”
“就那个傻小子，不可能。”石水第一反应就是摆手，“他不可能有这么聪明的。”
“石姐姐，你……”方多病有些委屈，石水看到后，笑着摸了摸方多病的头，“好啦，逗你玩的，因为顾姑娘很聪明，阅历也多，你呢，自然也聪明，不过初出江湖，不懂这些也很正常啊。”
顾念清这时观察到了杨昀春眼中的落寞，只不过一闪而过。
嘻嘻，磕到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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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随从认罪了。”石水叹气，“原来是因为嫉妒这妄城城主妄无言。”
“这么快就招了？”方多病问。
“是啊，我也感觉奇怪，不过他说是良心发现了……不可能。”
任何理由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良心发现！
“这其中必然还有问题！”顾念清说，“我们得赶紧去，以防他被人畏罪自杀！”
“你的意思是……”
“没错，小宝，石水，我们走！”顾念清神情严肃，“去晚了，到时候可能只有畏罪自杀这样的结果了！”
众人赶到地牢时，正巧遇到一道黑色身影。
“不好！”
这几人心中直呼糟糕，赶紧上前，却见那随从满身是血。
“喂，你没事吧？”
“他没事。”黑暗的角落中，李莲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我刚刚来这想帮点忙，却见那黑衣人想杀了他，我……”
“你见死不救，还有你为何在此？”石水语气不善，却被顾念清打断，“这关他什么事？”
许是第一次见从来在她面前发过脾气的顾念清发火，石水一时间有些愣住，“顾姑娘，此话怎讲？”
“李莲花不会武功，为什么要求他救人，首先要自保，我相信他出现在这也是为了破案，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人带去治疗。”
“是啊，念清说得不错，”李莲花点头，“石院长，我，我也是迷路了，才走到这，我看到这人便想问几句话，谁曾想有人想杀他啊，还好这有个视角盲区，不然我也小命不保。”
他装作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但是这却骗不过顾念清，她知道他绝对是出手了，不然这儿还能有口气留着么。
好在百川院的人都不怎么聪明也不怎么明事理，否则李相夷早回去了。
很快，随从醒了。
“如何？”等石水推开房门走出，杨昀春问石水，石水摇头，叹气，“此人还是固执己见，不肯说出背后之人。”
“那他必然有把柄在背后人身上。”顾念清补充，李莲花也是点头，“我也同意。”
“那你二人有何看法？”
顾念清：“暂时没有，不过我们想去看看这随从的房间。”
“好。”杨昀春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卫，“你带他们去。”
“是！”那人点头，随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顾姑娘，李神医，请吧。”
“哦，看来我这名气不错嘛。”李莲花笑了笑，顾念清知道，他心中也不好受，却总是在考虑别人的感受，故作轻松之姿。
她无声无息地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冰凉。
演员说的“温和的冷漠敷衍”，在顾念清看来，冷漠敷衍不过是表面，真正的他，还是个心怀天下之人的英雄。
英雄，有很多形式，不是说必须要斩杀多少倭寇，才是英雄，治病救人的医者，是英雄，传道授业解惑之师者，是英雄，这后方帮助战士对平民百姓，亦是英雄，只要心怀良善，不分高低贵贱，不分男女老少，皆为英雄。
所以不管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都是英雄。
而英雄，亦有人性，他可以爱财，可以敷衍，也可以沉迷美色，但是一旦天下发生大事，第一个冲出来的便是英雄，而不是冠冕堂皇，纸上谈兵之人。
“谢谢你，小清。”李莲花眼角含泪，笑着回握了顾念清的手，两颗孤独都心碰撞在了一起，彼此渐渐靠近。
“走，查案去。”
眼前的房间用破烂不堪形容都不为过，杂物间被改做了一间简易的房间，一张四腿不齐的破木桌，一把破木椅，椅面上还被虫子啃出好几个洞。
一张木床孤零零地躺在一边，旁边点着一根蜡烛。屋内阴气逼人，灰暗无光。
“这妄无言真是过分！”顾念清心中郁闷，“自己住这么好，可是手下却是一间像样点的房间都没有！这还是贴身随从，可见其他下人过的什么样都苦日子！”
“等等，这府中……似乎没有几个下人。”顾念清皱眉疑惑，突然反应过来，“听石水姑娘说，几年前这里还挺热闹的，后面几年，下人经常失踪，难不成……”
她想起了地下那些尸体，更是悲从心来，“真是禽兽不如，草菅人命！”
“放心，小清，我们会还他们一个公道的。”李莲花的声音仿佛有魔力，顾念清慢慢地平息了心中怒火。
“小清，我们仔细找一下这屋子。”
“好。”顾念清点头，“对了，我们是不是忘记方多病了。”她突然想起了方多病，一时间耳边少了点聒噪，倒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他有些累，我让他休息去了。”李莲花淡淡回应，语气突然低沉了一些，顾念清没有注意，她正仔细地查找着房间四处角落。
“小清……”李莲花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叹气，心中想同她一起游览江湖的愿望愈发强烈，他只能死死压抑住这渐渐汹涌的波涛爱意。
再等等，再等等，等他解了毒，他必定不放手！只是……这碧茶之毒真的能解吗？
第一次，他想要多活几年，这几年，他第一次产生了怨念，如果不是那些自诩正派人士，也许，也许自己早已和小清情定终身了呢。
他为自己产生这种情绪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平静淡然，他对顾念清的情感在慢慢变化，和当初对乔婉娩那初遇惊艳的感情不同。
他对顾念清，是一见钟情，也是日久生情，失去乔婉娩，他会难过，却不会为此疯狂，但是如果是失去顾念清，他想，自己真的会发疯吧。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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