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之际的熙熙攘攘的校门,是最佳亲情体验地。
学校其实就在市中心,大部分是就近入学的,亦有少数择校的。最好的生源如若家庭背景好,一心想孩子在学业上创造辉煌的,也就想办法跳到最好的同时也略显偏僻的另一所学校去了。
这所学校其实口碑还行,地域位置有些优势,老师也以负责任爱拼博见长,中考排名在全市一直稳居前十,所以生源尚可,家长寄予的希望也不小。
就家境而言,本校的学生可谓什么层次的都有。官宦子弟及富家二代认为来此校有几大好处:不用住校可天天做可口的饭菜保证营养;也方便及时掌握孩子的动态;青春期的孩子需情感交流以备后半辈子亲子的融洽。既然有钱人都愿意来这所不算最好的学校就读,其他的也就接踵而来了。
临近放学时候的校门口车是最密集的。近些年随着收人的增多、生活质量的提高,私家车实在是太普遍了。此时的保安比交警还要繁忙,除了梳理交通还要指挥人流。部分母女相见和父子碰头偶有忘乎所以的时候,便免不了听保安一声断喝。
当然也有不用父母接送独来独往的孩子,要说种类,形形色色的都有:有离校近的,有独立意识强的,有看父母横竖不顺眼的,也有家境窘迫不想丢颜面的⋯⋯
杨国栋是匆匆来匆匆去中的一员,可今天他像着急的家长一样立在门口焦灼地等人。
薄暮时分,叶红骑着一辆红色的雅马哈摩托车穿过校门,正欲加速,眼见一个阴影闪了过来。
杨国栋“叶老师,你等等!”
叶红“杨国栋,你怎么还不回家?”
杨国栋“叶老师,我想和你聊聊!”
叶红“我正准备去找你爸家访。”
杨国栋“家访?我爸可是在医院哦!你家访啥?”
今天的杨国栋可是坐了几回过山车,其巅峰反转的惊心动魄让他直至放学都难以平复。先是鼓起勇气认罪,然后被老师当堂秘而不宣地揭发,接着莫名其妙被推上班长的位置,现在老师又要去医院家访。天哪,我还未成年,怎么要面对这么多事?
叶红“你最近又是缺作业又是上课睡觉,还满世界给我招摇撞骗,我会随便放过你吗?我不想收拾你,我只看你爸如何整你,整出毛病来直接找医生好了!”
杨国栋“老师,你…我…我…”
杨国栋说话又抖起来,他已经不想做回应了,只在思考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
叶红“你傻呀,逗你玩呢,你就这智商啊,看来我这伯乐的眼神不怎么样啊!”
叶红伸出手,掐了一把正流着虚汗的小鲜肉的脸。
叶红“我们一起走吧,正好我也有好些话同你说!”
叶红下了车,开始往人行道上走了。
叶红“选你做班长我是认真的,去看你爸我也是认真的。”
叶红变脸似的一本正经起来
叶红“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爸的事早该对我说了,大人的事情小孩掺和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个时候要动用社会力量。”
叶红说着大人才能听懂的话,完全不管杨国栋眉眼中的问号。
杨国栋“老师,你真的相信我能做好班长?我可是有历史污点的人,我这么整你,你还捧我,班上同学知道了,会成笑话的!”
杨国栋关心的是新上任的职务,他自己骑虎难下。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却感觉自己在蹚一池浑水,而且目前只在试探水有多深的阶段。
叶红“你知道齐桓公与管仲的故事吧?”
看杨国栋点了点头,叶红有底气了
叶红“管仲向齐桓公射出去的那一箭直取对方性命,然齐桓公不计前嫌,宽宏大量,重用管仲,管仲才得以人尽其才,才有发挥的机会。你觉得这么经典的历史是一个笑话?‘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些古训你认为也是一个笑话?”
杨国栋“老师,可我没有管仲的雄才大略,不值得你这么做!再说我的家事已搞得我焦头烂额,我怕自己分身乏术。”
杨国栋把自己刚刚仔细想过的问题和盘托出。
叶红“这个阶段,你要是还拘泥于家事,不但没半点好处,可能还会毁了你这个人。我有一个要好的同学,是个律师,擅长打这方面的官司,你爸的事我相信会有很好的交代。我欣赏你的责任和勇气,这两点如若放在学习和班级管理上,你会成长得更快。 好了,我不说多了,你也别想太多了,该干吗就干吗,好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杨国栋同学帅气的五官才舒展开来,像是突然有了铠甲,也突然有了软肋,他突然意气风发起来,但说出来的话还是讪讪的
杨国栋“老师,你真好,我好浑蛋⋯⋯”
叶红“你说我什么?我好浑蛋?”
杨国栋脸臊得不行,急促促地改口道
杨国栋“我说我们班的人好浑蛋。”
看叶红笑得有点不相信
叶红“我们班的人又狂又拽,有的像野马,难以驯服;有的像苍蝇,成天找屎食;有的把学校当商场,见钱眼开;还有的面对权势像奴隶,整天点头哈腰……”
叶红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看对方上道了,也回应道
叶红“孔子云:‘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李斯也说过: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河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同学的特性上,你比我了解。你可以将他们分布在不同的棋局上。”
杨国栋将手指放在脑门上思索片刻,有点按捺不住兴奋地说
杨国栋“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强哥虽说爱财,原则性不强,但人本性不坏,善于变通,做学习委员不合适,做生活委员可行; 陆程远消息灵通,八面玲珑,协调能力不错,可以考虑做个副班长,算是我的助手吧;我其实一直看好白小欢,她表面柔柔弱弱,但关键时候不会掉链子,她做文艺宣传这块我是挺放心的; 至于伍姿⋯⋯”
杨国栋像是揭开伤口一般,羞愧难当
杨国栋“我不知道怎么摆,如果把她‘打人冷宫’,她有可能兴风作浪……”
叶红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叶红“班长同学,我很想知道我这颗棋你怎么摆。这样吧,我就直接跟进伍姿好了。她要是白娘子,我就是法海;她是鬼,我就是钟馗……”
两人正说得起劲,杨国栋说
杨国栋“到医院了。老师,你放好车,跟我走!”
叶红在医院附近买了些水果,然后跟着杨国栋七拐八弯,见到了病床上国栋的父亲。
这是一个尽显疲惫的中年男人,但斯文儒雅的气质尚存。他看到儿子领着年轻的老师过来探望有些吃惊,身边照顾病人的困栋妈妈也深感意外。叶红看国栋父亲整个手掌都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借口说想和病人说一阵话,把杨国栋支了出去。
借着门上的玻璃框,杨国栋看见叶老师在耐心的交谈后,把一个红包蛮横地塞给死活不要的父亲,这个前段时间心事重重、今日感慨万干的少年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