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光普照山间,营中巡逻越发紧密。太阳底下,日子仍旧。
疏密的光影里,阿离坐在一条溪边歇脚,相柳就站在她身后。流水奔流不息,而水天处夕阳将沉。
天色渐昏,残阳铺水,一半瑟瑟,一半红。
阿离挽着药篮站起来,裙摆从繁茂的花草间敛起。
阿离我们回去吧。
话音落下,毛球贴着水面飞来。
白雕振翼翱翔,水色渐远,可奔向的却不是回去的路。
阿离疑惑地望向相柳。
春黛眉下秋水眸,完全没有了那夜训人时的冷厉,是和平日大多时候一样的、和感叹“幸好他没看见”时一样的温润。
阿离相柳?
她凑近了些,说话的时候,眼睑柔软开合,像蝴蝶轻盈的翅膀。
那轻盈与柔软那样动人。
阿离看到相柳目光里好像有一点笑意。他道:
相柳到了。
毛球飞到了一个葫芦形状的湖上,远处有隐隐的月光照在湖面,深蓝色的湖水银光粼粼,四野无声,静谧得像是锁住了时间。
相柳走到湖上,无所凭依,却如履平地。毛球畏水,待放下两人,振翅飞离。
少女温软的手心被湖风吹得微凉,相柳牵着阿离,踩着湖面,迎风漫步。
湖面平滑如镜,相柳经过时,只有细细的波纹轻漾。直到阿离故意踩重一脚,水波碎开,涟漪圈圈在她脚下荡开。
相柳忽然站住。
阿离不明所以,但也没有问,陪他一起眺望着东方。
星空之下,湖的尽头,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清辉倾泻而下。
天地造化的神奇瑰丽,在这一刻是如此直白的震撼人心。
阿离不禁赞叹:
阿离好美的圆月。
良辰美景,身边共赏之人,正是心念之人。
此景此情,正像圆月一样完满。
阿离看着月亮,弯起眼睛。而相柳转头看她,少女的笑靥,美好得一如天边的白月光。
相柳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眼神温存。
看完月升,毛球载着两人,在皓月照耀下的夜幕中顺着星辰的指引,向着辰荣营返回。
周身是星月与流云,阿离偶尔会尝试伸手,虽然明知道摸不到,感受风急速地从指缝间穿过的感觉。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拉着相柳的手。相柳就更静了,两人都没有讲话,但在他们之间,沉默也不尴尬。
人们常常认为无话不说是相处得很好的状态,而可以一言不发,又何尝不是。
阿离弯着眼,眉目温浅,即使她已经猜到相柳应该是听见了那些话。
相柳不需要同情。
他也不需要一些所谓“你很好”“你不要在意”的安慰。
辰荣自诩是上古神族,厌憎他是九头妖,而骄傲如九命相柳,他只会憎恶他们的鄙夷轻蔑,却绝不会因为这一句两句而自轻自贱。
骄傲是强者的底色,强大是骄傲的资本。
所以他们鄙厌他,忌惮他,畏惧他,又不得不依靠他。
而阿离……她对相柳的情绪当然又不一样。
少女的情意总是难以言明又难以言清的。
阿离注视着相柳,月光如水一般,在她眼中温柔荡漾。
总之,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