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易碎

第二日清晨，阿离今日看的第一个病人，是昨夜相柳审讯的小六。

小六生受了四十鞭笞之刑，终于达成协议被抬回营帐时，鲜血浸满了整个后背。他睁开眼，相柳不在，而又看到了那个少女。白衣墨发，阿离半蹲在一侧，正在给他上药。

小六按照相柳对她的称呼，试探道：

玟小六阿离姑娘？

阿离是，我叫阿离，是这里的一个医师。你的伤很重，我听说你也是个医师，应该知道，不要乱动。

阿离嗓音温和，动作轻柔。小六很顺从地配合她，距离近了，看着少女认真的脸，洁白姣好，鬓边玉簪微堕，姿态清婉。

小六忽然问：

玟小六是哪个离字？

玟小六琉璃的璃吗？

琉璃易碎，却美丽，且珍稀。

很多年前，他曾有个妹妹，粉雕玉琢，小名就叫阿璃。

阿离摇摇头。

阿离不是，是别离的离。

#玟小六这个字听起来可不太好，姑娘父母怎么会取这么个字？

阿离这不是父母取的。

玟小六哦？那莫非是专门寻的什么大师占的？

阿离也不是，是相柳给我取的。

小六已经查明非敌，虽然也还算不上什么友，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阿离在营中少见到小六这样的笑脸，又或许是人与人一点奇妙的相遇相看之缘，……总之，既然相柳与他已定好了协议，这些也都不是什么军中机要，聊起来，阿离与他多说一点也无妨。

增进了解，未尝不有利于双方的合作。

阿离是既经离乱，尔后再莫相离的意思。

玟小六莫相离……好寓意。

小六喃喃道：

玟小六这真是人世间极朴实却又偏偏极难达到的愿望。

阿离风姿美丽，小六想起妹妹，心中一时生出一些怜爱，又想到己身之鉴，多提醒她两句：

#玟小六不过离乱往事既已矣，人该放眼向前，顾惜当下才是。过往的苦虽然不能磨灭，但现在的乐也是乐。

阿离见他真心奉劝，不似作伪，莞尔轻笑，同他说道：

阿离多谢玟公子宽慰，不过，我本来就不记得那些了。

小六一愣，看着阿离明秀的脸庞，感觉到这是个更沉重的话题。

相柳阿离。

相柳从帐外走进来，恰好阿离给小六上完了药，抬头看见他，站起身来笑道：

阿离已经上好药了，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出去了。不过他的伤太重，若要走动，还得再休养几天。

待阿离退了出去，相柳对小六说：

#相柳帮我配置我想要的药物，平时可以留在清水镇做你的小医师，但我传召时，必须听命。

末了，又添一句敲打。

相柳除此以外，不是你的事就少打听。

看来这位阿离姑娘，对这九头妖着实分量不轻。小六心下思量，面上堆笑。

#玟小六好，不过，不是大人您说想配什么，我就能配什么的。

相柳配不出来，就用你的身体来换。

小六哈哈笑道：

#玟小六大人您确实是天姿国色，小的也不是不愿意伺候您，不过您都有了阿离姑娘……啊！

小六一声惨叫。相柳脚踩在小六背上最重的伤口处，鲜血汩汩涌出，将血渍才干的布衣重新浸得润红。

相柳一次配不出，就拿你身体的一部分来换。第一次，就没用的耳朵吧，两次之后，就鼻子吧，鼻子削掉了，只是丑点……

相柳放心，我不会剁你的手，它们要用来配药。

小六痛得简直说不了完整的话，还得咬紧了牙回他：

#玟小六小的明白、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