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人·雨叶

传说，人在死前，生前的画面会像走马灯一样重现。而在死后，人的灵魂会脱离身体，了却今生执念后，前往天蓝色的彼岸。

森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徒劳的睁着两只失明的眼，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嘶——”

她的面容痛苦的扭曲着，“等等，教授！！”

身着白大褂的青年匐在她身边，拿着小小的手电，仔细观察着森渺的眼睛，闻言，他冷哼一声：

“知道疼还敢胆大包天的跑到雨林里，跟着唐晓翼一起，你的智商就像装在竹篮里的沙子一样，还有，但不多，贫瘠的可怕，还寸草不生。”

森渺面容更扭曲了，她被疼的龇牙咧嘴哭爹喊娘的，但一句逼话都不敢出口，怂的跟鹌鹑似的。

没办法，这回确实是她理亏，还差点魂归西天，放在平常她还能再劫后余生后理直气壮的调侃两句，把奥尔维杰教授气的神志不清，但今天她一反常态的闭嘴，倒是令奥尔维杰有些不习惯。

森渺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打在眼窝，配合着她那白瓷柔和的脸庞竟然意外的乖顺。

奥尔维杰狐疑：“被美洲虎吓傻了？”

“没有。”

森渺撇开头，否认。很想强装混不吝的样子，但怎么看都像一株被雨水淋湿的小草，萎靡不振。

奥尔维杰又仔仔细细看了她两眼，没再打击人，但言语里的讽刺不吐出去格外叫人憋闷，顿了片刻，终于还是语气冷淡的交付了医嘱：

“放心，你的生命力像大猩猩一样顽强，轻易死不了，这次是急性神经炎，病毒侵入人体感染引发炎症，炎症蔓延刺激眼部周围，导致突发性失明。具体还要去医院彻底检查，营帐内的药物只能暂时缓和。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的卧床休息，你的免疫力不好，唐晓翼那小子也差不多，独自进雨林还不做防护纯纯送死，望君悉知，认真配合。”

“还有。”

刚刚还在游神的森渺见奥尔维杰的语气停顿，眼神疑惑的抬眼，虽然看不到。

“如果真的想死的话，建议下次见到美洲虎就不要躲了。被咬一口极致体验灵魂飞升的快感，善良一点，不要浪费医学教授宝贵的特效药。”

说罢，也不等森渺什么反应，白色的衣袍被疾走的急流卷起。片刻，人就不见踪影了。

森渺愣了愣，最后无奈的笑了笑，用口型说了句：要是死了，你才会真的不高兴。

森渺充分了解她这位教授的本性，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每一次都是脸臭的和沟里的粪便一般，却又总是捏着鼻子给他们俩收拾烂摊子。

确实。

走到营帐外，来往的人在准备今天的晚餐。青年点着香烟，恰好站在篝火范围未覆盖的黑暗里，掩盖住眼底的晦涩不明。

一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大胡子快步上前走到他身边，“森没事了吗？”

奥尔维杰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烟圈，修长的指尖夹着香烟的尾，慢条斯理地嗤笑道：“那家伙命大，死不了。”

这种冷静不过两秒，那股被香烟平息下去的燥意又快速升起，额角的青筋猛跳，奥尔维杰咬牙切齿：

“她知不知道，如果再晚点，发生视神经萎缩，可出现仅保留部分视力甚至失明的情况！”

“我看没有人比她的胆子还大！！”

奥尔维杰的表情甚至有点扭曲。

大胡子也就是这次冒险活动的领队，约翰·威廉姆斯被吓了一跳，见此只得小心的劝导：“换个角度想想他们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奥尔维杰又点了跟烟，勉强将那股烦躁压了下去，磨了磨烟屁股，声音沙哑，“你说是就是吧。”

然后晃悠悠的走开了，但每一步都格外重，像踩在某人的尸体上。

“哎……”

约翰无奈的摇了摇头，却跟着奥尔维杰的步伐，他识趣的在营帐外止步，看着青年教授进了另一个营帐。

栗发少年虚弱的躺在白色的床上。

这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手术室，散了满身烟味，消过毒后，奥尔维杰换上防护服走了进去，旁边的小护士眼疾手快递来病例……

视野里倒映出唐晓翼的惨状，奥尔维杰浅浅的呼出气——

这时候倒是开始庆幸那丫头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