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小言瑾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床上的女孩微微动了睫毛,接着便又没有了动静。不一会儿,终于勉强地睁开了眼,刺眼的阳光让她很不习惯,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然后尝试着慢慢睁开。
小言瑾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空白的脑子极速转动。
!!!今天是和周言知约好见面的日子,小言瑾迫不及待地跳下了床,寻找着镜子。
她忘记了,忘了这个卧室从来都没有镜子,因为许孟从小言瑾8岁之后看镜子便会看到自己憔悴的样子,于是她将镜子全都砸碎,渴求给自己个安慰。
小言瑾想到这,眼睛暗淡了一些,冲去了即将见面的喜悦。
小言瑾呆呆的坐在床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过了不知多久,小言瑾的灵魂才像是归体了一般。她的眼神聚焦在了客厅的某处,眼中顿时闪了几片星星。
啊,原来是昨晚酒瓶子砸下的碎片!
小言瑾:(⌯︎¤̴̶̷̀ω¤̴̶̷́)✧︎
她小心谨慎的从卧室的门中探出头环顾客厅。很好,繁建荣还死睡在沙发上。
小言瑾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了一张客厅的地图,她需要绕过客厅,绕过地上随时会绊倒的酒瓶子,绕过沙发上躺着的繁建荣,才能得到一小块镜子。
她虽然想捡一个酒瓶子回卧室,然后砸碎,但是这肯定会将繁建荣吵醒,砸的声音实在是过大。
小言瑾的那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透出一股伶俐。她的脑中飞速运转,终于想出来了个路线。
作战开始!
小言瑾首先踮起了脚,猫着腰,不动声息地走着,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行在履薄冰,小心了又小心,生怕下一秒繁建荣会被吵醒,然后逮着她一顿打。
小言瑾绕过了散一地的酒瓶子,即将绕过繁建荣时!繁建荣随意地翻了个身,手不知觉地挠了挠肚皮。
!小言瑾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屏气蹑声地看着繁建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砰砰砰地直跳,心里如激荡的湖水一样不平静,手心冒出了冷汗。
小言瑾想,她不敢赌那百分之五十,她不敢想象如果繁建荣醒了会怎么样。
她接着便又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退回了房间。
小言瑾锁上了门,心里七上八下,似有两个小人在内心互掐。
一个头上带着光环,长得像小言瑾一样的小人在她的脑子中绕来绕去,“你必须拿到那个碎片!不能失约!”
随即头上长了角,也长的和小言瑾一模一样,在她脑子的一边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
小恶魔慢悠悠地开了口“你可想好了,拿不到你可就要再挨一顿打咯。”
“人绝对不能失去诚信!”
“对对对诚信不能丢,可以丢了命。”
“你!这两件事简直不能混为一谈!”
“人是可以为了一切欲念丢掉自己的一切道德。”
两个小人在脑海中吵来吵去,吵的小言瑾的脑子有点疼,她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两个小人赶了出去。
在小言瑾的内心,她其实是有点犹豫的。她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
人生总是有大大小小的十字路口,小言瑾迷茫地站在那,一念之差便可以改变所有的一切。
她想,周言知或许是拯救她于深渊的希望,而繁建荣则是延长小言瑾身处黑暗的boss。
她不再犹豫,尽可能地抓住那片微薄的希望。
planA不行,那就planB!
小言瑾利用自己房间的窗户与客厅房间的窗户在同个直线上,随意拿起卧室中坚硬的小物品,伸出身子,用尽全力往客厅的窗户砸。
砸中了!她顿时心花怒放,喜悦飞上眉梢,两只眼睛眯得像两个小小的月牙。
果不其然,小言瑾听到了客厅怒骂的声音,“哪个小兔崽子砸窗户!”
她听到了繁建荣起身的声音以及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她知道繁建荣出去查看情况了。
就是现在!小言瑾像离弦的箭一般,咻地跑了出去,飞快地捡起了碎玻璃渣,又极速地跑了回来。这期间的一系列动作不超过1分钟。
小言瑾像是对待珍宝一般,将碎片小心地捧在手心,也不管是否会扎到。
她将小小的碎片平放在自己面前,借着光看着碎片中朦胧的自己。
她看到女孩的脸上似是有些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也看到了女孩的脸脏兮兮的模样,女孩的眉头皱了起来,小言瑾抚平了女孩皱起的眉头。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碎片中的自己实在是没有勇气以这样的外貌去见周言知。
小言瑾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跑去洗手间,随意洗了下自己的小脸。
她又将碎片平放在眼前,碎片中她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散发着一股清纯可爱的气息,湿润的头发随意地散在眼前,她的眼睛像是一片深邃的湖,让人不自由主地想要投入其中。脸上的那些小伤口倒是给她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美,似是下一秒就会碎掉。
小言瑾愣了愣,她多久没看到8岁之前的样子了,脸上只是退去了婴儿肉,更加有了少女的轮廓。
碎片中的女孩竟是她吗?她不由自已的开始怀疑。
她抛下了脑中的念头,无意中将碎片往衣服那照了照,她看到了一身的补丁。
小言瑾:……
或许是这几年一直吃不饱的原因,在过去那些幸福的日子买的过大的衣服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小言瑾翻箱倒柜才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件。那是一件漂亮的公主裙,一身淡蓝色的裙摆,裙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小言瑾乌黑的长发,一根淡蓝色发带随意的绑在头发上,身上散发出一股薰衣草的馨香。
小言瑾收拾好了一切,正准备趁着繁建荣不注意时偷溜出去,反正他每天都会出去赌博。
她不知道的是,繁建荣此时早已在客厅沙发上抽着一下又一下的烟,看得出来心情非常烦闷,脸色阴沉的盯着小言瑾卧室的房门。
回到繁建荣出去的那段时间。
他正想看是哪家兔崽子敢砸他家的窗户时,“叮铃铃”的声响从他的口袋中传来。繁建荣不耐烦地按下了接通。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此时她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喜悦,“繁建荣,早上9点,我们a市正中间的法庭汇合。”女人停顿了一会,“如果你不来,那那张支票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你个死娘们,威胁我……”不等繁建荣说完,对方便挂掉了电话,只传来“嘟”的声音。
繁建荣郁闷极了,他既不想离婚,又想得到那笔钱。他随手从兜里拆了一包烟,一股一股的烟圈将他包围住,他似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吐了口痰,回到了屋里,思考着接下来的办法。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阴森森的微笑。
他想拿小言瑾威胁许孟那个女人,虽然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于是他叫来了出租车。
他有耐心地等着小言瑾出来,仿佛已经将小言瑾看作了他触手可得的30万。
过了不知多久,小言瑾终于开门出来了,她垂下头,双手紧张的搓着。
繁建荣一看到他这身衣服,便破口大骂,“你穿那么华丽干什么!以为自己是富人家的孩子吗!我告诉你,你就只配永远待在这里……”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停顿了下来,这样也好,或许能让许孟那贱女人想到过去的繁言瑾,从而提高成功率。
“你等会就要见到你的母亲了。”繁建荣放低了语气。
说完繁建荣便一把拽过小言瑾往小巷的外面走。小言瑾依旧看到了那些瘾君子,此时他们随意躺在那,像是死了一般。
那里停着一辆繁建荣早就叫好的出租车。
“上去!”繁建荣粗暴地拎起小言瑾,带动了昨天的伤口。
虽然伤口复发的疼痛让小言瑾痛不欲生,但她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布,她的嘴抿成一条线,眼神冷了下来。
小言瑾想着,就等我一会,就一会,我一定马上回来找你,周言知。
出租车与路边的男孩错过,他的小脸上是藏不住的期待,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小巷里,大概是这是他的第一个不是因为金钱成为他的朋友,也可能是他的教养令他要守承诺。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让周言知从早上便开始等,等到现在。
繁言瑾并未看到周言知,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殊不知,这是他们第一次不告而别,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时间随着小言瑾的思绪流逝,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
繁建荣将小言瑾从车上拉了下来,拍了拍她裙子上的灰尘。小言瑾有点恍惚,记忆中的爸爸也曾是这样拍拍她裙子上的灰尘说道“公主可不能脏兮兮的。”如果忽略繁建荣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的话。
记忆与现在重叠,却始终融合不进去。物是人非,事情没变,人也没变,却又好像变了许多,再也找不到记忆最初的样子。
繁建荣远远的便看到了许孟,她不再是昨天那狼狈的模样,身旁还站着个举止透露着优雅的男人。男人弯下腰在许孟的耳旁说着些什么,逗着她直笑。
繁建荣看到这一幕,牙都要咬碎了,他阴沉沉的盯着他们,像是一条毒蛇缠上了猎物。
身边的小言瑾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的心都要碎了,原来这就是母亲不要她的原因。
小言瑾用发抖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的世界变得灰蒙蒙的,空气也变得浑浊,严寒的风刺骨的扑打在她的心上。过了几秒,才将双手缓缓地慢慢移开,她觉得,这几秒的时间如度过了春夏秋冬。
繁建荣恶狠狠地拉过小言瑾的胳膊走向许孟。
“你个贱女人,原来是有外遇了啊!”繁建荣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请你对我的妻子尊重点。”许孟身旁的男人带着一副半框眼镜,穿着修身的西装,谈吐风雅,举止得体。脸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只是透过半框眼镜看繁建荣的眼神像看死人一般。
繁建荣一时被他震住了,愣是没说半句话。
而许孟一看到小言瑾身上的衣服时,呆住了,思绪如风筝线的另一头,牵扯着远方的小言瑾。
她想到了8岁之前的她也是如这样一般,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总喜欢追在她后面,甜甜的叫妈妈的小女孩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晃了晃神,随即便看到了繁建荣粗暴的拉着小言瑾走过来的场面。许孟皱起了眉头,正想大声呵斥。
“许孟,如果你和我离婚,我就把她卖给油头大脸的地主,我还能再赚一笔钱。”繁建荣油腻的笑着,“如果你不离婚,且把30万无偿给我,我便放下这个念头。”
繁建荣想,许孟这样的女人,只配一直待在他身边恶心她,她不是想和身边的男人好上吗?繁建荣偏不如她的意。
小言瑾听到这,心都凉了,虽然她不知道把她卖了意味着什么,但她捕捉到了父亲贪婪的眼神。她不要!她不要任人摆布!小言瑾一脸央求地看着许孟,渴求记忆中温柔的母亲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就是这样,不长记性,忘记昨天无情的背影,忘记了多年以来许孟的怨恨。
许孟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这就是你的把戏吗?玩的真好!不过你算错了,你爱拿她怎么样跟我没有关系,你竟然觉得你能拿我和你这么一个恶心的男人生出的孩子威胁我?”
她想,怪不得繁言瑾今天穿的和平时不一样。
繁建荣见状,便哼了一口气。粗暴地把小言瑾推到一边。
许孟身旁的男人抱胸看着这场好戏。
繁建荣还是比较惜钱的,看捞不到好处,便只能说,“离婚可以,但是30万一定要给我!”
许孟像看蚂蚁一样看着繁建荣,“你真是让我对恶心有了更大程度的认识,真是小刀划屁股,给我开了眼了。”
繁建荣被怼的一愣一愣的。他放弃说什么,与许孟一起走进了法庭。那个男人原来是许孟请来的律师,他也和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无人在意小言瑾在外面的安危,她像个透明人一样。
小言瑾坐在台阶上,将头埋进臂弯中,她想,睡一觉就好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繁建荣和许孟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是一片阴晦,“晦气!”
他又将坐在台阶上的小言瑾拉了起来,接着便对她说“我们不回去了,就在这安家!”
“什……什么!不行!这样不行!求求你了爸爸,我还得回去……”小言瑾被现实挨了一头棒,接着便苦苦哀求着繁建荣。
她想,她一定要回去,她一定要见到那个少年,她一定要告诉他她的名字。
忽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那枚平安符也落在了那个家!于是她叫的更大声了,那是她对过去父母的思念,绝不能丢!
繁建荣看到小言瑾这样,便大声呵斥道,“再叫就把你骂了!”
当然,繁建荣是不会卖掉小言瑾的,毕竟她就是个免费保姆,哪里也找不到了。
为什么繁建荣一定要在这安家呢?因为他的自尊心在作祟,许孟的母亲就在这里,所以她们应该也定居在这里。他不好过,许孟和那个男人也别想好过。
于是小言瑾就在这安了家,转了学,而此时的她刚刚要升初一。那30万也快要被繁建荣的赌博败光,他并没有结婚,他也没钱结婚。她终究只是个小孩子,无法逃回最初的家去见周言知。
她不知道的是,周言知已经在那个约好的地方等了许久,久到黄昏落下,久到初日升起。
他从没有怪过小言瑾的不辞而别,而是想着,小言瑾不想和他成为朋友,他只能倍感遗憾。
记忆好比一口深邃的井,那些过往的琐事就如碎片一般渐沉渐深,直至遗忘。而那些飘零于水面的缤纷花瓣,却永远让我们刻骨铭心,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