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大山里的孩子，白天要走上十几里地去坐在破破的教室里读书，晚上用小小的身体担起家里的重活。
李哼是这大山里边条件最好的孩子，父母在外面打工每个月寄回来一千块钱去满足他和他祖父祖母一个月的开支。
他从小就想当一名画家，他在墙上画，在课桌上画，在手上画，画满密密麻麻的小火柴人儿，有时候高兴了，再画上五官，但总是缺耳朵少眼睛的，凑不出个完整的人儿。
家里人也不管他，就可劲儿他造，直到笔头画秃了，才骂他是个“败家子儿”，他也不恼，哈哈两声笑了过去。他跟家里人提出想上个兴趣班，又挨一顿臭马说他不学无术，他也不生气，又继续造笔头去了。
他有个喜欢的女娃，叫王哈。
王哈长的真漂亮嘞，他常常想着。
王哈是因为家里变故从城里转来的乡镇小学，她梳着两只长长的麻花辫儿，头上戴着头花，喜欢穿粉色的裙子，皮肤也白白的，小学里的女孩子都羡慕她。
有一次，王哈过生日，李哼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十二色水彩笔给她画了幅画，这画勉强可以辨认出是个人，两只辫子，粉色衣服，皮肤涂的黑一块白一块。
不是王哈又是谁？
王哈看了眼李哼，又看了眼画，李哼黝黑的皮肤，手上脏兮兮的，拖着鼻涕，头发也乱糟糟的。
王哈嫌弃道：“我不要”
“为啥子不要噻，俺画个楞长时间（我画了好长时间）。”李哼揉了揉鼻子，又拿起画，鼻水蹭到了画上。
“就是不要。”
李哼很不高兴，拉着王哈的手硬塞。
王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泥表碰我噻（你别碰我）”的叫，招来了路过巡查的老师。
“整个五年级就你们班在吵，李哼，你搁那站着干啥呢，回来！哈哈（就是王哈），你哭什么？”
老师看了看李哼攥着王哈的手腕，又看了看画，看似明白了什么，“李哼，滚外边站着去。”
李哼无奈，只得灰溜溜的出去了，他透过窗户偷偷的往里看，王哈眼睛哭的红红的。王哈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他的方向，眼神刚对上又匆匆闪开了，脸也红了起来，李哼憨憨的笑了起来，他想着王哈真好看，要是能给他做媳妇就好了，但他又开始伤感起来，他知道王哈不喜欢他，想着想着又开始画起了小人儿。
可这小人越画越像王哈，于是他就透着窗子，照着王哈的模样去画，整节课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即便他明白自己不讨王哈欢喜，但是依然穷追不舍。
“王哈，我帮你值日。”
“王哈，我帮你打饭好不好？”
“王哈，你小辫梳的真好看。”
“王哈，你看我又给你画了画。”
“你走开了啦！”王哈总是这么回答。虽然面上很嫌弃，但是他这三年如一日的好意，爱意，让王哈早动了容。李哼从来不肯让王哈干活，遇到什么事都帮着她。小人画的也是越来越好。
直到那天，他们初三那年，山崩地裂，小镇地震了，又下起了大雨，教室被震塌了，学生们一窝蜂的往操场跑。
“还有谁，谁还没出来。”老师脸上沾满泥水。慌张的看着这一片学生。
“李哼，李哼！他没有出来！”王哈叫道，她不顾不管的冲向教学区，刨着泥土。
“王哈回来！”老师焦急的喊着。
“不要，不要！”王哈白皙的脸被雨水打了个透，眼水不挣气的流了出来。
她不顾阻拦，在废墟场上找了一个夜晚，纤细的手指被磨破了，脚被磨出了茧子，直到晕倒，再醒来时，李哼已经被救出来了守在她边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李哼，“你个大傻子，傻子！！！”她用拳头锤着他吼道。
“逞英雄很好玩吗，非要先救别人，你要是不在了，谁给我打扫卫生，画小人。”
“非我不可？”李哼笑着问。他近几年长的越发英俊了，皮肤长成麦色，鼻梁高挺，轮廓清晰。
“我……，”王哈脸红了，心脏碰碰直跳，“滚开啦，大傻子。”
“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娶你当媳妇。”他摸了摸王哈的头。
“臭流氓……”王哈骂道。
“是就是咯，”李哼笑道，“老师找我还有别的事，先走啦。”
王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念叨道：“是啊，非你不可……”
乡镇学校塌了，他们接政府的安排，暂去市里边的学校读书，住在学校旁边的宾馆，从那刻开始，李哼的命运就开始改变了。
市里面的学校有专门的美术课，李哼用着崭新的画笔，看着白净的纸张，一时间不知所措，在老师的指导下，他完成了平生第一幅正儿八经的作品。
老师说他很有天赋，问他要不要留在市里面学习，学费学校出，他说他再考虑考虑，因为他明白，留下意味着与王哈分别，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盯着天花板想了很久。
那天他跟王哈说想跟她商量件事情。
“想留就留吧，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吗，”她先开口了，王哈不知是从哪听来的消息，“我知道啊，你从小就喜欢画画儿，现在，你想要的那方天地，就在触手可及的远方，为什么不去？”王哈笑着，眼中尽是伤感，她用笑容去掩盖着，“希望以后能看到你的画。”
离别那日，王哈很镇定，她不敢显现出情绪，她怕她后悔了，只是站在人群中张望一眼，见他最后一面。
后来，李哼拼命练画，挑灯夜战，他见过午夜星辰，看过清晨日出，他坚信他可以成功，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
即便坎坷万千，但他的确成功了，他的画卖出了国门，他成了知名人物。他有一幅知名画叫《哼哈二将》画的是他们五年级那年，心动的开始。他以此画来纪念青春，他的年少懵懂，情窦初开，他盼着回国那年，将他的女孩明媒正娶。
他三十岁那年，回到了大山，大山现在，建设的格外好了，崭新的楼房，明亮的教室，他拼命的找着王哈的踪迹，被人告知，她当上村长，养了两个孩子，丈夫是是村上党支书，过的很幸福。
他愣住了，她没有等他，但她凭什么等他呢，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在村上住了几天，只见过她一眼，如她那年分别时匆匆那一眼一样，对不起，我失约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没有再去找她了，他托人给她留了封信，上面写到“祝安好，望幸福，祝未来光明，儿孙满堂，平安顺利，珍重，勿念。”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也不知道她那天在办公室哭了好久，像当年一样眼睛哭的通红。
只是，后来村里每年都会送来一笔巨资，不留署名，只写上勿念，珍重。
没人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有她懂，唯有她懂……
勿念，珍重……
若是前程与所爱之间，让我选择，我想我会选择我想要的那片天，那片有她的前程似锦。她和前程我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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