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松树倒了，鸽子窝塌了，吴家公司关门了。
这个学校，不会再有吴北淮了。
放学铃是一种老式的纯音乐，黄昏里的莫珈璃风尘仆仆——她似乎忘了王老师叫她放学留堂。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她比谁都要清楚。
医院外，康乃馨卖的火热，莫珈璃买了一支向阳花。
花没有完全开，靠在包装纸上，显得有些孤单。
莫珈璃又买了一支，两支花分开包装:一支叫淮安，一支叫顺璃。
我顺逐，你安宁。
病房内，吴北淮小口小口吃着吴楠沅剥好的瓜子。
兄妹俩都瘦了不少。吴北淮吊着点滴，床头柜放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药片和一面镜子——镜子是一年前莫珈璃送的。
镜子中，吴北淮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莫珈璃，我在这。”
莫珈璃轻轻走进病房，和吴楠沅打了招呼，默默看着那些他认不出来的药品。
“你怎样？”
“你看不出来吗？”吴北淮苦笑一声，“看来我保养的不错。”
“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手术，是死是活医生也不知道。”吴北淮看着莫珈璃，声音轻轻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要不先把花放到阳台上吧。”
阳台上有医院新换的花瓶，玻璃映射阳光，让吴北淮的五号病床披上七彩的光。
“珈璃，你为什么买向日葵啊？”
“你喜欢吃瓜子吗？”
“喜欢。”
“那就对了。”莫珈璃重新回到他的病床边，“让你死前吃点喜欢的。”
吴北淮掖了掖被子，示意莫珈璃坐在床上:“观赏的，没有瓜子。”
“嗯。”
莫珈璃坐在床上，看着点滴:“楠沅，你去叫医生换点滴吧。”
点滴还有半瓶多，吴楠沅知道他俩有事要谈，留下一句:“有事叫我。”便离开了。
“说吧，什么事？”吴北淮打破了沉默，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算好看，不算瘦，夕阳打在她脸上，有种青春的感觉。
“吴北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莫珈璃看着他，眼里的情感复杂，隐隐透出一丝失望。
“有，帮我逃出去……就现在。”吴北淮笑着，伸手去扶床头，“出了事不用你负责，这是我生前最后一个要求。”
“然后呢，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有，但是……”吴北淮看了看时不时进出的护士和邻床熟睡的患者，“我只想和你单独说。”
“智障。”
星星出来了，月亮在云后哭泣。
毛毛小雨，吴北淮和莫珈璃打着一把伞，坐在海边。
“这里的向日葵可以产瓜子。”
身后是一片向日葵，一位老婆婆种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莫珈璃别过头，故意不看那向日葵，“我要回家了。”
“我要说一个故事。”吴北淮看着身边的人，“我要没时间了……我会快点讲完。”
莫珈璃点点头，偷偷看着吴北淮。
“我喜欢一个女孩，长的不好看、不瘦，脾气……还行。她不喜欢和我说她的心思，我也一直没有和她表明心思，让她没有安全感……慢慢的我就不喜欢她了。我以前还以为我只是乏了了……”吴北淮看着海面闪烁的浪花，“但是现在，我发现我不喜欢她是真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爱她，很爱很爱。”吴北淮说着，红了眼眶，“如果没有这个病，我会更爱更爱更爱她，我会和她告白，大声的告诉她……”
吴北淮没了下文，莫珈璃本着一种要听听到底的原则，问:“告诉什么？”
“告诉她……”吴北淮对着大海，用力的喊，“莫珈璃！老子喜欢吃瓜子！老子爱你，很爱很爱！”
莫珈璃看着吴北淮发疯，冷冷的来了一句:“所以呢，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吴北淮突然愣住了，呆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你……你听我说，我快死了，我实在不想留遗憾……对不起，对不起……”
“那我就想了？”莫珈璃拉住吴北淮的手，“你给我好好的，手术结束以后，我要你带着你的朋友们在这片海给我告白。”
莫珈璃眼眶微微发红，哽咽着:“吴北淮，你现在欠我一场告白，我也不想留遗憾。”
“所以，我现在该说什么……”
“说你爱我，会更爱更爱更爱我。”
“我发誓，我会更爱更爱更爱你。”
一个月后。
海边架起了纸片城堡，老奶奶种的向日葵被买走，插到纸片城堡周围。
向日葵延伸到路边，铺出一条花路。
莫珈璃穿着黄色的公主裙，吴楠沅扶着她。
沙滩上没有一个人，莫珈璃看着吴家买下的东西，等着那个爱他的男孩。
又下雨了，灰暗的天空下，黄色的城堡像那天的向阳花一样孤单。
陪它的是莫珈璃，可是莫珈璃也很孤单。
没有人陪莫珈璃。
“珈璃姐，向前看。”
吴楠沅打着黑色的伞，手臂上的白袖章还没有摘下:“我哥这个病吧，本来就没有什么活着的希望。”
“他和你说什么了吗？”莫珈璃忍着眼泪，装作不在意，“他再怎么也有遗言吧？”
“有。”吴楠沅回忆着，“他说他爱你，很爱很爱，在更爱更爱之上的很爱很爱。”
“他说，谢谢你让他的世界有了向阳花，谢谢你让他的太阳重新升起。”
眼泪决堤，莫珈璃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病房内，吴家长辈安静的整理吴北淮的遗物，阳台上的向阳花一朵盛开，一朵枯萎。
淮安死了，顺璃替它盛开。
吴北淮死了，莫珈璃替他活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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