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孟祁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到邻居阿婆家。

病痛折磨得他满头大汗，他表情仍无懈可击。

孟瑶搀扶着他一步一顿走到邻居阿婆家，只一眼，孟祁就知道，当真是自己误会了。

孟瑶口中的“阿婆”，是一位瞎了眼的满头白发的阿婆，面相和蔼，听闻她丈夫早逝，膝下儿女不孝，不想要她这个负担，便携家带口，拖儿带女的迁走，留她一个老太婆自生自灭。

也是个可怜人。

听到脚步声，坐在院子里的阿婆连忙迎上来。

“阿儿？你回来了？”

孟瑶告诉了阿婆哥哥给自己取了新名字，阿婆一时还没改过口来。

“是不是祁儿不爱吃？怪我，老婆子看不见，光顾着择菜去了，忘记了锅里还烧着饭……”

孟瑶（小乞丐）“不是的阿婆！”

孟瑶兴奋的脸都红了。

孟瑶（小乞丐）“我哥爱吃，我哥现在能走路了，我哥要我带他来谢谢您！”

阿婆年纪大了，耳朵也听不清，一句话要说好几次她才勉强能听清。

孟瑶仍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

孟祁被孟瑶搀扶着走进屋子里，望着摆在桌子上的两碗完全干巴的糊粥，孟祁一下子失语。

那两碗粥，一碗比一碗糊，可以说，孟瑶端给他的那碗还算是能吃的，而面前这两碗粥，焦黑无比，放了这么久他都能闻到糊味，在他这里已经是属于完全不能吃的范畴了。

像是一个锅里出来的粥，挑挑拣拣，最后盛给他的是一碗不算糊的粥。

这一份小心翼翼的 心意，却被他恶意揣测。

而这时，阿婆像是终于听清楚，并且反应过来。

“祁儿、祁儿来了？”

她拄着一根简陋的树枝做成的拐杖，颤颤巍巍走过来，伸出枯枝般的手，在面前比划着：

“祁儿、祁儿……”

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孟祁将脸凑了过去

孟祁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一个机关算尽，冷血无情的大魔头，竟然会为一个瞎了眼的老人所动容。

一直到他这世释怀死去的那一刻，他 才有些明白了。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他幼时因为出身为人所不齿，从未感受到人间半分温暖，一颗心早已在世人的白眼中坚不可摧。也格外冷心冷情。

而这一世，他在重重盔甲中，窥得了一些隐秘的温情。

这种悄无声息的温情，让他冰冷的盔甲逐渐消融。

盔甲消失，他有了软肋。也注定了他这一世的结局。

在阿婆的手触到面上的那一刻，孟祁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无数个画面。

阿婆曾将年幼的他从乞丐堆里拉出来，给他换上粗糙但干净的衣裳，为他擦去脸上的尘埃；

阿婆曾手把手教他挖地种菜，带着他在大街上大声吆喝，将他年少不知何物的尊严保护妥当；

阿婆曾用攒起的养老钱，低声下气的求教书先生，要他上学堂，读书写字……

那时阿婆的眼还没有瞎，脸上没有这么多皱纹和沧桑，那时孟祁也年幼。

儿女的抛弃让阿婆哭成半瞎，孟祁的肢体残缺让老太太直接哭瞎了双眼。

孟祁也一蹶不振，再也无法走出屋子。

阿婆的手格外粗糙，还带着硬硬的老茧，划过孟祁的面部，带着些微的刺痛，但此时这种刺痛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他一整张脸都被一种亲切的温暖所包围，这种暖意顺着面颊，似乎蔓延到了心脏。

一刹那，孟祁身上经年累月的痛楚似乎缓解了。

他知道，阿婆也是原身的执念之一。

但不知为何，滚烫的泪水砸下的时候，却仿佛砸到了孟祁的心上。

他心中又酸又涩，既感动又心酸。

这是属于他自己真真切切的感受。

身体是孟祁的，而灵魂，思想，属于金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