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半夜,孟苑即使哭肿了眼睛也止不住继续流泪,抽噎声一阵一阵,嘴里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要哥哥回来…”
姚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拍拍他的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哄慰,毫不在意已经被泪水打湿的前胸衣衫,与他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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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又是盛夏,蝉鸣声四起,柳条顺着风探入水面,引起粼粼波纹。淮清湖的杜鹃花谢了,来年春天又将复现。
“阿惴,今天可不可以不练射箭耍刀啊,我想去淮清湖附近转悠转悠了,闷得慌。”
庭院不远处传来慵懒又不失气度的声音,十五岁少年郎孟苑一手握弯刀,在空中作出一连串进攻动作。
“不行,还需再练一炷香,力度过头。”
另一个更加低沉的声音响起,姚惴双手抱胸,微微颔首。
两位少年长开了,幼时软糯的长相如今也变了样,孟苑秀中带俊,姚惴则富有攻击性。
烈日下,终于一炷香过去,孟苑总算得以休息,便二话不说跑去找新结识的少年伙伴到淮清湖边摘野果子吃了。
姚惴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刚一转身,就见姜槐迎面走来。
“义母。”
姚惴微一躬身。
“嗯。阿惴啊,看阿苑这贪玩心,今后该如何是好哇……”
姜槐苍老了不少,鬓边爬满缕缕白发。
“阿惴会看好他的,义母放心。”
“嗯,甚好,甚好…来年这个时候,你们就都十六了,该参军了……”
姜槐说到这,两人均是一愣,纷纷想起了战死的孟承嗣。
姜槐略感无奈:
“阿惴,论武功,孟家谁都不及你,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万万不可低估他人实力。明年,你们都要去参军了,趁现在的时光,好好教教阿苑,我在家中等你们,平安归来。”
姚惴口吻坚决: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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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去。
“皇上下旨,家家户户,须以用出一名满十六岁男子依法参军,世家名府,须以用出两名满十六岁男子依法参军。钦此。”
黎乡镇公告栏上新贴出一张告示,引得不少人上前围观。
“三年一参征,今年又是第几个参征年头啦?”
“第十个了吧,听说以往世家名府只须用出一名男子,今年嘛…也许是受那叛徒影响。”
“六年了,敌国士兵占领了多少城啊……可怜那些个像咱们一样的普通老百姓喽。”
“……”
“娘,够了够了,别再加菜了,碗都装满啦。”
膳厅内。
“你们两个多吃些,此是在家里的最后一餐了,何时去来着?”姜槐问。
姚惴答:
“明日辰时。”
“娘,可别舍不得我们呀。”孟苑笑嘻嘻说笑。
“顽皮。好好在军营待着吧,明早我可不送你们,自行出发。”
“你说的哦,可别到时哭得稀里哗啦。”孟苑调侃。
姚惴慢条斯理道:
“菜都封不住你的嘴,好好吃饭。义母放心,您一个人在家多保重。”
“还是阿惴体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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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在黎乡镇的夜晚,孟苑睡前褪下外衣,束发一取,将腰间随身佩戴的兄长遗留的令牌取下,放于书案。先行上榻。
半夜,孟苑怎么也睡不着,何况是姚惴。两人同睡一个榻上,即使是少年身也不显得拥挤。
“阿惴,我…想兄长了。”
“人之常情。”
“我也…舍不得母亲。”
“可以理解。”
“其实我娘嘴上不说,心里可是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呢,你别不不想她呀…”
“嗯,我知道。”
两人一句接一句说着,谁也不知道谁先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
“娘,不是说不来送我们的嘛,刀子嘴豆腐心。”孟苑忍不住调侃。
“少说点话吧,存着力气去杀敌人,为孟家争光。”姜槐注视着两人,仿佛永远也看不够,用力想记住他们的模样般,“不久军营派来接你们的人就来了,还是那句话,平安归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应声:
“嗯。”
而后向着姜槐行了礼,时候到了,孟苑不让她出大堂,说是早春清晨天气凉,不用送到大门。
姜槐就这么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一高一矮,稍矮的那个手臂勾着高的脖颈说说笑笑。不禁回忆起记忆中那个孟承嗣最后离去的背影,与之相重合,只是这一次,不只是一个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