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血，好多血。

粘稠的血液不断交汇，形成了绵延的血河。

段溪禅垂眸紧盯着不远处的两具尸身。

青衣早已被血染黑，凝固的鲜血斑驳地遮住女子干净清秀的面容，万箭穿心，活活被扎成了筛子。

青衣女子怀中躺着一人，面目模糊，被鲜血覆盖的早已辨认不清五官，紫衣白袍早已脏污不堪。

尽管这样，两人手中依旧紧紧握着各自的佩刀，刀灵早已消散，连刀身上都有凝固的血迹。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刺得段溪禅双眼通红，他轻轻拨开青衣女子脸上的发丝，他的二师姐和大师姐全都死了。

他摇摇晃晃地继续往里走，偌大的庭院中竟找不出一个还有活气的人。

所有人，包括无名无姓的外门弟子全都丧命于此，他缓缓走到一个少年的尸身旁。

那少年身旁还有许多未被催动的符篆，他平时最宝贝这些，此刻却无力地让肮脏是血液浸透薄薄的符纸。

段溪禅伸出手，将少年还未闭上的眼睛轻轻抚下。

轰隆隆……

雷声响彻天际，乌云压顶的天空被强光破开一道森白的裂口。

段溪禅笑了笑，泪水无声滴落，他跪在地上，任由瓢泼大雨当头浇下。

他跪坐在雨中，手中握着的是自己的佩刀〔九曜生〕。九曜生的刀芒依旧璀璨张扬，可他的主人却已是油尽灯枯。

段溪禅心想：“无论多少次，都还是这个结果。”师门被屠杀殆尽，与自己相亲的人全都死于非命。师尊是，师姐师弟，甚至同窗都是。

他脸上的水珠不停滑落，落在刀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猛然抬手，将雪白的刀刃刺入自己的胸膛。

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沾满了他的双手。他眼神空洞地看向不远处的春亭水榭，那是他的家。

“扑通”，段溪禅一头栽倒，再无生机。

修真界1445年，春亭水榭被灭，全部门徒被屠杀殆尽，无一活口。

——奈何桥畔，忘川河边。

段溪禅静静地等候着十殿阎罗的发落。

十位阎王上下打量着这个青年。

瓷白的皮肤上还留着两道泪痕，黑亮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白衣早已被血污染脏，叫这个容貌昳丽的青年显出几分狼狈来。

静默半晌，转轮王率先开口：“这是第几次了？”

一旁的侍从慌忙地翻找着手上的轮回溥，不多时，他小声道：“殿下，已经第一百二十八次了。”

楚江王微一挑眉，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容：“一百二十八？那可真是有些多了吧？”

段溪禅默不作声，他很白，白的近乎有些透明。

又是一阵沉寂。

终于，一殿秦广王淡声开口：“可愿放下执念，投胎去也？”

段溪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仰起脆弱的脖颈，平静无波的双眸直视着秦广王。嘴唇微张，吐出三个字：“不愿意。”

楚江王嗤笑道：“不愿意？你凭什么不愿意？你轮回了一百二十八次！每一次都失败了，你不过是六殿阎罗创造出的死物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说你不愿入轮回？”

六殿阎罗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也不知自己创造出的小世界里的一个死物为何能够突然觉醒，甚至想改变故事的走向。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角色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喜怒哀乐痴嗔惧一样不少。这个角色本来是自己画本里的一个反派，除了推动剧情以外，无任何作用，当她想让这个角色消失时，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段溪禅因师门被灭，怨气大涨，竟生生冲破禁锢来到十殿阎罗面前，要求轮回转世。

六殿阎罗见他实在是一腔赤诚，而她又恰好心软便答应了请求，甚至还改了段溪禅的命运，可她发现无论怎么改，段溪禅最后的结局永远是“死局”。

这是段溪禅第一百二十八次轮回，也是她第一百二十八次改稿，可终究师门被灭，年少轻狂全沦为一场稀碎的泡影。

六殿阎罗看着段溪禅有些心疼，杵着脑袋想着该怎么办。突然她灵机一动，道：“段溪禅，本尊愿再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这次本尊不会对画本做出任何改动，一切事物你皆可做出自己的判断。”

她顿了顿，接着道：“但是，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还得不到你想要的结局，那你就会尸骨无存，神魂俱灭，你的灵魄会用来滋养你所在的世界。从此，这世上便在没有‘浮岚挽裳’段溪禅了，你可愿意？”

段溪禅无神的眼眸突然一动，抬头看向高坐神位的六殿阎罗，几乎在六殿阎罗说完的瞬间，道：“愿意。”

六殿阎罗满意地笑了笑，冲转轮王比划了个手势，转轮王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挥袖而去。留下通往段溪禅世界的转生门后，便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