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记忆

　　等李月回过神来，杯里的咖啡早已冷却。反反复复读着陈年发过来的短信，她陷入了很深的回忆。

　　直到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将她唤醒，想必这个时候，陈年早就已经和茉莉登机很久了。这些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对陈年的思念尽管一直埋藏得很深，但是对她的记忆却是清清楚楚，可是刚刚回想起陈年，无论是以前爱她的陈年，还是现在已经放下她的陈年，李月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端起杯子一口饮尽了冰凉的冷咖啡，把看过的几封信端端正正地收好放进纸箱里，准备起身离开。但是当她准备到前台结账时，她突然又不想走了，她哪儿也不想去，因为在哪里都一样 。所以她又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坐回原来的地方发呆，她已经不想再品尝黑咖啡的苦味。

　　其实当初她是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和陈年分开的。那时候她们回到小地方，将岁岁的骨灰盒埋到陈年那座茅草屋的山后，她原本是舍不得的，甚至情愿把骨灰盒放在老房子里，但是陈年告诉她，自古以来入土为安才是对离开的人的交代，她千思万想后才同意把岁岁的骨灰盒埋下，陈年也答应她会时不时陪她去看看岁岁。

　　她以为李月会慢慢放下，就连李月自己也觉得她会学着接受岁岁的离开，但或许不是这样的。李月不想再回到市里读高中，她变得更粘人，几乎每时每刻都不想和陈年分开。可是她和陈年在一起，却也没有一句话要讲，她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彼此，有时候甚至能这样发着呆过完一天。

　　李月的饭量变得越来越小，她甚至可以两天不吃一顿饭都不会觉得饿，她喜欢把自己整个人藏进陈年怀里，似乎外界的所有事她都不想面对。她有时候甚至会怪自己，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岁岁，才会让她的孩子在她的怀里悄无声息地失去温度。陈年觉得她生病了，她想要带李月去看看医生，所以她端着碗坐在李月面前，想先哄她好歹吃点饭，再带她去医院。

　　当陈年把挖满饭的勺子递到她的嘴边时，李月似乎才突然醒过来。她瞪大眼看着面前的陈年疲惫不堪的面容，她眼下的乌青越来越深，原本就瘦削的脸因为长期的辛苦变得愈加瘦弱，甚至脸色都浮现出不健康的蜡黄色，眼底充满了担忧。李月仿佛才突然意识到，她一直在折磨陈年。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和陈年在一起的初衷也不是这样的。她和陈年在一起，不是想要陈年为她改变，也不是想要陈年为她遮风挡雨创造一个属于她们的未来，更不是想要陈年因为她的痛苦而感受到更深的痛苦，这不是她爱上陈年的理由。她想要和陈年在一起，只是想让对方和她在一起时感受到开心幸福；只是想把自己的爱传递给陈年；只是不想陈年从此再孤苦伶仃一个人。

　　可是如今的李月无法放下心中对岁岁的思念和自责，她没办法只用短暂的时间就和陈年恢复到以往的生活。但是陈年整颗心都围着她转，只要她不开心，哪怕只是一点点，对方都会比她更难过。李月不知道怎么面对陈年，她知道时间一步步都在走，放下过去才能走向未来，可是她走不动了，却又更舍不得陈年也和她一样停留在原地。

　　直到后来遇见了茉莉，李月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和陈年分开。因为她已经没有爱了。她拥有的爱是有限的，因为从小到大被父母施舍给的爱在六年级时就戛然而止，她只是被父母短暂地爱过。但是茉莉和她不一样，那个女孩从小在父母的深爱下被宠溺着长大，就像泡在蜜罐了生活的公主，所以她可以给陈年无穷无尽的爱，也才拥有了让陈年感受到家的温暖的能力。李月一直深爱陈年，但是当被岁岁离开这种痛彻心扉的事情冲击后，她已经拿不出心中的爱再去温暖陈年了。可是她的陈年不应该无法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似乎只要她和陈年在一起，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无论是心还是生活。

　　所以李月和陈年提出分开，陈年自然不愿意，但现在的李月已经忘记了那时的具体情况，她只模模糊糊地记得陈年第一次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得比每一次流泪都要伤心。而她呢？似乎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哪怕泪流满面也没再回头看过陈年，连忙灰溜溜地跑到市里找宁从峰。其实只是她故意想要记不清罢了，那天她哭得直抽泣都快把自己抽得背过气去，都见到了宁从峰还在痛彻心扉地流泪直到真的晕过去，宁从峰嫌弃得不行，但又有求于她，只好满腹疑虑地把她送到了医院。

　　之后的事李月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和陈年分开后自己过得浑浑噩噩，有时候觉得一天很长好像过了一年还是没到夜晚，有时候又觉得一天很短似乎才刚睁眼就过完了。宁从峰几乎包办了她的一切，她也就这样迷迷糊糊和杨硕结了婚，但于她而言，她世界的时间停住了。

　　她和陈年分开时强行把卡里的钱塞给她，陈年沉默着，但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李月就一直不停地哭，哭得陈年心如刀割，只好收下这笔钱。李月以为这样陈年的日子就不会有多难过了，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当初她离开后不久，陈年就辍学了。她除了拿着那张卡和身份证外什么都没带，就这样一直辗转于飞机、轮船、火车中，哪里有哪种票就坐哪种交通工具，能去到哪里就去到哪里，漫无目的，无所事事，宁愿漫不经心的办好签证，一路漂泊流浪就像是一株没有根的浮萍，最后钱花完了，她留在了马来西亚。

　　卡布奇诺也冷却下来，李月已经不想再喝这杯甜得发腻的咖啡，所以她结了账小心翼翼地抱着纸箱准备回公寓找杨硕。

　　她想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