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晚风是清凉的,但是这晚的夏风却让陈年如坠冰窖。
她看着路灯下那个单薄的身影,所有的话似乎都被母亲脆弱的姿态堵住。她哀哀长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李月的手以示安慰,不得不朝她母亲走去。
“小年?是你吗?”那个女人看着陈年缓缓走近,但她离开陈年时陈年还很小,她早已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妈...”陈年呆呆抬头看着那个女人,想张口说句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李月看着陈年沉默的样子,有些担心她。于是李月走上前,她笑着对那个女人说:“阿姨,现在有点儿晚了,咱们到房子里聊吧。”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上前牵起陈年的手悄悄的捏了一下。
三人走进了老房子里,门还未关,陈年的母亲突然重重地跪下了。陈年大吃一惊,她连忙伸手想扶起自己的母亲,可陈年妈妈似乎是铁了心要下跪道歉,她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自己的苦难:“小年呀,你别怪妈妈,当初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妈妈才选择离开,你看,现在妈妈带着弟弟回来找你了,你原谅妈妈吧。”
原来陈年妈妈在陈年四年级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了村里人对她丧夫的指指点点,扔下陈年就一走了之。这些年她为了日子好过些,居然去做了一个大老板的情人,还给人家生了个儿子。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龌龊的事终究被大老板的老婆知晓了,那是一个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的娇蛮小姐,她从小被家人娇宠长大,大老板为了哄妻子开心,连忙撇清了和陈年母亲的关系,一脚把她和她生的孩子踹开,发誓此后与他们再无任何瓜葛。就这样,陈年母亲只好抱着孩子灰溜溜地回到了这个地方。
陈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母亲跪下后她见怎么也扶不起她,自己也跟着跪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地板发呆,似乎对母亲的诉苦无动于衷。
李月听陈年母亲说完这些事,她随虽不同情这个自找苦吃的女人,可又心疼她怀里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小婴孩。她俯下身劝陈年母亲想开些,又拉起她让她坐到沙发上,陈年母亲抱着这个孩子似乎有些惴惴不安。
李月见陈年还是跪着,心中像扎了根刺一样疼。她也轻轻跪在陈年面前伸出手抱住她。陈年一怔,似乎才从刚刚神游的状态回过头来。李月靠在她肩上缓缓安慰道:“阿年,试着谈谈看好吗?我不希望你心中有那么多压抑的痛苦,有什么都告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陈年听见她如暖流般的细声安慰,心中的寒冷忽然就消散了。
她对李月笑了笑,慢慢拉着她从地上起来。陈年的母亲不知何时早已停止了哭泣,她看着陈年,眼中的情绪却模糊不清。
陈年坐到老旧的沙发上默不吭声,李月趁机悄悄回到房间,给她们母女两人留下交流的独处空间。
“小年,妈妈不是故意...离开你的。妈今天回来找了你很久,才知道你从茅草屋搬到了这儿。”陈年的母亲率先开口,她看起来很焦急,似乎迫切的需要陈年接受她的话并马上原谅她。
陈年皱起眉头却莫不吭声,她脑子里想过无数多的字,可这些字却没办法拼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去表达自己脑海里纷乱的想法。她只能无奈的低下头,想要流些眼泪让母亲看到自己思念的真心,可是眼眶里却没有一滴眼泪可以落下。
到最后,陈年只能吐出一句:“妈,你留下就是了。”她好像,真的无法接受母亲的道歉却也无法对母亲置之不理。
老房子里只有两间房,平时陈年住一间,李月住一间。今天陈年母亲临时临忙地到来,陈年就让母亲和小婴孩住自己的那间,而她则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李月不愿意陈年在沙发上睡,害怕她着凉,所以便让陈年和她一起睡。
一直到半夜,陈年都没有丝毫睡意,她头晕得不行,唯有听见耳边李月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心中才舒畅些。她听见客厅有轻微的响动,心也慢慢凉了下来。
陈年轻轻离开床铺,细心地为李月盖好被子,她悄悄走出房门,果然如她所料,客厅里空无一人。
陈年靠在可以看到街道的小窗前,就这样默默地盯着街道发呆。果然没过多久,街道上出现了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是陈年的母亲。她看起来有些害怕,整个人都慌慌张张的,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看,似乎生怕有人追上来。其实陈年很想对着窗口跟她大吼一声:“走吧!没人跟着你。”可是最终她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那个女人虽然有些害怕,但那份害怕绝对不是对未来的踌躇,而是对是否能甩掉过去的担忧。她孑然一身就这样潇潇洒洒地离开,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似乎丢下的都是她早已不想要的,似乎背后的都是她早已不愿得的。
陈年不知为何,几个小时前在母亲的深情道歉时怎么也无法流下的泪水,此刻却已经决堤。她看着那道逐渐走远的身影,尽管心中不断说服自己不要总是再奢求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可痛苦的波涛还是依旧毫不留情地将她吞没。
一道温暖的身躯贴上了陈年,她的腰腹也被柔软的手臂环住。李月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会突然醒来,但是她醒后发现陈年不在床上,就来到客厅找她,果然窗边靠着陈年的身影,她似乎已经被黑暗吞噬。李月看到陈年孤单的背影,不做他想就从背后抱紧了她,将头靠在她瘦削又强劲的后背上,想要为她赶走寂寞。
陈年知道是李月,她放松因流泪而紧绷的身体,也将手自然而然地放在李月围在她腹部的手臂上轻柔地拍打,她轻轻问李月:“月月怎么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但就在她准备道歉时,感受到了李月靠在她背上缓缓摇头。李月缱绻地用脑袋蹭蹭陈年的背,她几乎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总是受伤的爱人,所以只好抱着她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李月缓缓地说:“阿年,她不要咱们,咱们也不要她了。以后我陪着你,一直在一起。”
陈年心中流入一股暖流,她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似乎刚想起某件事:“月月,她似乎给我们留了个难题,她把孩子留下了。”
李月不以为意,她也笑起来并安慰陈年:“怕什么!她这次来恐怕原本就是想将这个孩子仍给咱们,若是追上她送回这个孩子,恐怕她也不会好好对待这个小家伙。咱们,只能一起养他啦。”
陈年有些愧疚,说实话这个孩子和李月半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却要她和自己,两个还没成年的女孩一起养活一个孩子,实在是太拖累她了。陈年想告诉李月她不需要为这个孩子负责,可当转过身看见她眼里那深沉的感情,却也无法再开口拒绝。因为她知道李月一定不会同意她的想法,她和李月,早就是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就这样,两个人互相抱着对方却一句话都不说,在老沙发上坐了一夜。即使夏夜的凌晨有些许凉意,两人的心中也没有丝毫的寒冷,反而充满了温暖的煦风,仿佛被春日里最温柔的暖阳包围着。
哪怕留下这个孩子后两人的未来也随之变得愈加模糊不清,但是许多年后的李月,任然无法拒绝去抚养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