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从梦中醒来。
眼前仍是记忆中的景象——熟悉的吧台、熟悉的服务生、熟悉的喧闹与躁动不安……大概唯一确定产生了什么变化的，就只是他本身而已。“……”洛迪奥晃了晃头，想把之前残存在大脑中的那点不愉快全都甩掉，但那些琐碎的记忆仿佛生出了根须，深埋在了他的海马体中，向更深层次的神经系统不断索取养分。
“……总感觉自己来过这里……怪事……”他再次站起身来，离开酒吧，顺手将几枚当做酒钱的银币留在了吧台上。吧台里面，擦拭着酒杯的服务生目送赏金猎人离开，嘴边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没有想回到旅馆的打算，也没有心思去外面游荡，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和同伴会合。久违的迷茫与不安像是荆棘，一点一点填塞进他的心脏，扎根于厚实的肌肉组织下那些脆弱的神经丛中。
他好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就像一支搭在硬弓上的箭，拉满了弓弦却找不到属于他的标靶。
远处亮起灯火，不眠的乐园正向他招手。一名自乐园中走出的女孩垂着头蹭到他身边，塞进他手中一盒火柴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迷茫的猎人定定地看着手中精致的小盒子，取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的侧面擦亮——并非是什么童话故事，他只是单纯的感到一股寒意正自心尖向体内蔓延。
但事情的发展却正如童话。在摇曳的火光中，他看见了同伴们正在有说有笑地前进，丝毫没有对他的离去感到疑惑或是紧张。明明知道这是幻影，但心里的不安却再次被放大，放大到荆棘生长的声音都清晰可辨的地步。他的理智在警告他不能追赶，但最后，不想被抛下的渴望战胜了理智，驱动他的双腿向前冲去。
不过，正如那些无趣而残酷的童话，他越是想要向前跑，离同伴们的距离就越远，直到这根火柴烧光也没能追得上。不仅如此，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来时的路却在他的面前，而身后才是那些未曾涉足的地方——就好像，他刚刚正在向相反的方向奔跑。
“……”猎人愣怔在了原地。良久，他才吐出那句已经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这里，到底是哪里……”
幻象再次崩塌，龟裂的地面中涌出了岩浆的河流，炽热的液体流经之处的一切都被熔化，扭曲进了河流之中，与它成为一体。难以置信的猎人蹲下身去，尝试触碰那些本该炽热的液体，但指尖传来的却是刺骨的冰凉。火红的液体流淌得越来越恣意，直到将这一整座城市都淹没，连同站在正中央的猎人一起。
……
他第三次睁开眼睛。
酒保仍旧在笑盈盈的看着他，擦拭着手上的酒杯。年轻的猎人犹豫了一瞬，但仍旧坚定地从吧台的椅子上站起，留下酒钱离开了酒吧。
这一次，他决定径直去找他的朋友们，决定抛弃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它们已经在这场梦中梦中崩塌过了。
从酒吧回到旅馆需要经过一片小广场，人群在广场上自由穿行，他也混进了人群之中，希求沿着来时的路走能找到什么。
但他愈走，脑中的某个声音就愈清晰。直到他经过一栋高楼前，要走上一条马路时，那个声音终于到了人能辨识的地步——“切莫回头，来处无路可走”。
流动的人群忽然在一瞬间停滞，每一个人都抬着头，睁大了双眼看向楼顶——楼顶上已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漆黑人形。那人静静坐在天台边缘，手中握着一台通讯器放在耳边，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声音。良久，他干笑两声，关掉通讯器的页面——然后从天台顶一跃而下。
容不得多想，猎人立刻扒开前方的人群，想接住那个自寻短见的家伙——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人的身体坠落在地上，头颅在地面上撞成一摊血肉，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轻生者的相貌。仍亮着屏幕的通讯设备从轻生者的手中滑落，两张讣告在不经意间映入了猎人的眼帘——那是另外两个熟悉的面孔。
无力感迅速注满了身体，超出身体负载的重力迫使他对着轻生者的身体跪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他彻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理解了他的目的已完全无法达成。天上适时的下起了雨，连同刚刚广场上的人群和地面上的血迹一起冲走。他伸出手，想最后触碰一下尸体的手，但心中突然升腾起了一丝异样感，像一只手一样抓挠着他的心，弄得他的心脏有些发痒。
“……”他沉默。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不知何时，他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更加犹豫，也更加悲伤。他想说这不可能，想拒绝承认眼前发生的一切，但周围的世界已经先一步产生了变化——雨滴开始倒流，地面开始向上隆起，连着周围的天空一同坍缩，被吞没进了新的空间之中。
……
“……”第四次了。
他第四次回到了那间酒吧。酒保仍旧笑意盈盈，但他并没理会那个酒保——他甚至不再离开座位，只是将腰间别着的飞刀取下来，放在桌下随意把玩起来。
良久，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酒保终于按捺不住，凑到他的耳边询问起来。“这位客人，您还没有离开的想法吗？本店……本店快要到打烊时间了。”“啊，让我再待一阵子吧。”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颓疲，“就这样待着就好。”“……客人，您要放弃了吗？”酒保一愣，玻璃酒杯也掉在桌子上，摔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都反射出了一张他的脸。
年轻的猎人仍旧不正眼看人，只是接着静悄悄地摆弄手中的刀。“是啊，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我甚至压根就不知道我到哪里来了——这里不是匹埃罗，但也不是任何一处我熟悉的地方……就好像我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这样啊。”一如反常的，酒保没有再整理桌上的器具，而是踏出了属于他的那片区域，站在了猎人的身侧。
“这位客人，不，‘另一个我自己’，我对你很失望。”
“你不是个乐天派吗？你不是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愿放弃的家伙吗？”酒保捡起一条摇酒用的弹簧，用它抵住面前人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连最基础的好胜心和战斗本能都没有了吗？连找到破局的方法的勇气都没有了吗？”酒保越说越激动，脸皮慢慢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和猎人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你也配算作我的‘母体’？笑话。”
他正想接着说点什么，却突然被猎人打断了话头。“是啊。我放弃了。”猎人的嘴角露出微笑。
下一刻，一柄利刃贯穿了“酒保”的身体。他跪下去捂住伤口，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猎人从椅子上慢慢起身，收回摆弄了很久的飞刀。“但我不放弃离开这里……又怎么能揪出你呢？抢了我的脸的家伙。”
“你……”“这里是你的梦对吧？”洛迪奥漫不经心地观察着酒吧——也许只是在找一个消遣时间的方法，“老实说，我还挺意外的——不过我轮回了四次了，多少也能发现一点奇怪的地方。外面那些地方没有一处是不在变的，除了这间酒吧……呃不对，具体一点的话，除了你。”
“而让那个做梦的家伙醒来……除了来点大的刺激之外，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了吧？”
“……”酒保跪在地上喘息着，但他眼中的笑意却愈加明显，“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这个意识原本的主人啊……”“那倒确实。”洛迪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不过既然你说你是另一个我……还说什么‘原本的主人’……我的一部分意识分裂给你了？”“呵呵，是啊……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我只是一个没有躯壳的意识体，在这片梦中死去就意味着回归原本的身体……很快，这里和我都会不复存在。”
“这样啊。”洛迪奥低下头思索一阵，又抬起头来，“那不如在你消失前，告诉我你现在的名字吧？就当是留个纪念。”“……好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也会进来……”酒保也干笑两声。
“……愚者093。这么叫我吧……虽然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
“‘真理’被什么人从内部打开了。愚者087，这算不算是你的严重失职？”
“……093逃出来了？这不可能。……那个封印被‘衔尾蛇’大人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这种事本来不会发生才对……”
“但现实就是这样。顺便，我什么时候说过，从里面逃出来的家伙是093了？”
“……什么意思？”
“是本体。洛迪奥·伊尔顿的本体，他的‘原初意识’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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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到期末月了，最近更新频率降低也没办法（目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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