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已经快圆,周围浮着丝丝缕缕的云彩,乍一看像是给月儿镶了花边,相柳说道:“今晚的月亮有点像你的牲牲镜,你偷偷记忆在牲牲镜里的往事……”
小夭顿时全身冒冷汗,她不知道相柳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相柳停顿了好一会儿,淡淡说:“等你醒来后,必须消除。”
小夭瞬间不乐意了,她不愿意消除,那些记忆对她来说无比美好,她怎么舍得消除。
相柳看着小夭紧皱的眉,轻轻抬手为她抚平眉头,带着些无奈问道:“你不开心吗?你不想消除?”看着小夭难以抚平的眉,他轻叹了一口气:“可是,这并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对不起,小夭。”
小夭听着他的抱歉,心底涌出无限心疼。要不是动不了,她真想抱抱相柳安慰他。
后面,相柳带她出去玩,话多了些,他给小夭讲了自己曾经的故事。小夭希望他再多讲一些,他和洪江的故事,可他却没有再说。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小夭感觉自己,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脚了,她尝试着动脚趾,却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动,可不管动没动,小夭都觉得她的身体应该快要苏醒了。
有一天,相柳回来时,没有像以往一样,摸摸她的额头,而是一直凝视着她,小夭猜不透相柳在想什么,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在考虑什么,应该要做决定。
相柳抱起小夭:“今夜是月圆之夜,我带你去玩一会儿吧!"
小夭不解,月圆之夜不是应该疗伤吗?
相柳带着她四处闲逛,有时在大海中漫游,有时去海面上随潮起潮落。
今夜的他和往日截然不同,话多了很多,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说话。
"那里有一只玳瑁,比你在清水镇时睡的那张榻大,你若喜欢,日后可以用玳瑁做一张榻。”
"一只鱼怪,它的鱼丹应该比你身上戴的那枚鱼丹紫好,不过,你以后用不着这玩意儿。”
大海中传来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比乐器的声音更缠绵动情,比人类的歌声更空灵纯净,美妙得简直难以言喻,是小夭平生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相柳说:“鲛人又到发情期了,那是他们求偶的歌声,据说是世间最美的歌声,人族和神族都听不到。也许你苏醒后,能听到。”
相柳带着小夭游逛了大半夜,才返回。
“小夭,你还记得涂山璟吗?自你昏睡后,他也昏迷不醒,全靠灵药续命,支撑到现在,已经再支撑不下去,他就快死了。"
小夭有些意外,但是自己死时,都没觉得难过。生命既有开始,自然有终结,开始不见得是喜悦,终结也不见得是悲伤,所以她很快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相柳问:“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会很伤心,恨我入骨?”
小夭在心里回答:也许我会伤心,但我一定不会恨你。
相柳说:“今晚我要唤醒你了。”
相柳把自己的本命精血喂给小夭,和以前不同,今夜他的精血就是熊熊烈火,在炙烤着小夭。它们在她体内乱冲乱撞,好似把她的身体炸裂成一片片,又一点点糅合在一起。
小夭喊不出、叫不出,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渐渐地,她的手能动了,她的腿能动了,终于,她痛苦地尖叫了一声,所有神识融入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中昏死过去。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愣愣发了会儿呆,缓缓把手举起。
啊!她真的能动了!
“相柳!"小夭立即翻身坐起,却砰的一声,撞到什么,撞得脑袋疼。
没有人回答她,只看到有一线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小夭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壳子里,她尝试着用手去撑头上的墙壁,墙壁像是花儿绽放一般,居然缓缓打开了。
一瞬间,小夭被阳光包围。
只有被黑暗拘禁过的人才会明白这世间最普通的阳光是多么宝贵!阳光刺着她的眼睛,可她都舍不得闭眼,迎着阳光幸福地站起,眼中浮起泪花,忍不住长啸几声。
待心情稍微平静后,小夭才发现自己穿着宽松的白色纱衣,站在一枚打开的大贝壳上,身周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海浪击打在贝壳上,溅起了无数朵白色的浪花。
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被相柳放在一枚贝壳中沉睡,小夭不禁微笑,岂不是很像一粒藏在贝壳中的珍珠?
小夭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叫:“相柳、相柳,你在哪里?"
一只白羽金冠雕落下,相柳却不在。
小夭摸了摸白雕的背:“毛球,你的主人呢?"
毛球扇扇翅膀,对着天空叫了一声,好似在催促小天上它的背。小夭喜悦地问:"相柳让你带我去见他?"
毛球摇摇头。
小夭迟疑地问:“相柳让你送我回去吗?"
毛球点了点头。
不知道相柳是有事,还是刻意回避,反正他现在不想见她。小夭怔怔地站着,重获光明的喜悦如同退潮时的潮汐一般,哗哗地消失了。
毛球啄小夭的手,催促小夭。
小夭转身,继续坐回贝壳里,她有种感觉相柳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她,可是她看不到。但,她相信这种感觉,因为这么多年她一直是靠感觉,去感受相柳的存在,所以不可能出错。
她不管毛球的催促,轻轻的抱住自己,闭上眼, 回想自从梅林遇害,这么多年和相柳的相处。她仿佛能看到他们疗伤时亲密的画面,能看到相柳温柔的眼神。忽然,一滴泪从她眼里滑落,她抬手擦泪,看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她猛地起身,抱住相柳,委屈和难过在那一瞬间爆发,她抱着相柳难过的哭了起来。相柳有些无措,只能抬手轻轻安慰。哭了好一会,小夭才放开相柳,抽泣的看着他说:“相柳……”她明明想说很多话,可是却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不断地落泪。
相柳抬手,轻轻帮她抹去泪水,这是小夭第一次用眼睛看见相柳的温柔,小夭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不离开吗?”相柳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收起了所有的温柔,凶狠的看着小夭说:“赶紧滚!”
小夭毫不在意,只是更加坚定地说道:“我可以离开,但你七日后必须来见我,让我知道你的状况。”小夭期待的看着相柳,相柳冷淡的说道:“一个月后。”小夭虽然想要反驳,但还是忍了下来,点头答应“那我等你”
小夭爬到白雕的背上,白雕立即腾空而起,向着中原飞去。
小夭回头看着负手而立的相柳,看着茫茫的大海,看着一切如箭般向后飞掠,消失在她身后,心中滋味很是复杂。
第二日早上,白雕落在轵邑城外。小夭知道不少人认识相柳的坐骑,它只能送她到这里。
不知为何,小夭觉得无限心酸,猛地紧紧抱住毛球的脖子,毛球不耐烦地动了动,却没有真正反抗,歪着头,郁闷地忍受着。
小夭的头埋在毛球的脖子上,眼泪一颗颗滚落,悄无声息而来,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毛球的羽毛上。
毛球实在忍无可忍了,急促地鸣叫了一声。
小夭抬起头,眼角已无丝毫泪痕,她从毛球背上跳下,拍打了毛球的背一下:"回你主人身边去吧!"
毛球快走几步,腾空而起。小夭仰着头,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