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姬发与姜禾再次相见的时候,已是殷郊刺父的几日后了。
崇应彪因为几日来毫无线索,颇为恼羞成怒,来营房找姬发的麻烦。而姜禾则是因为姜文焕的告知,明白自己未被牵连,又知道姬发受了伤,万般担心与愧疚下,才来了营房,想和他道个歉。
“阿禾?”正在逆着光看雪龙驹的姬发敏锐地发现了姜禾的踪影,心中又惊又喜。
看着记忆中姬发那温暖和煦的笑容,姜禾有些恍惚,就好像这些日子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们还是原来的他们。
多日不见的思念,姬发真想上前将姜禾拥在怀里,可是想到站在身边的哥哥,他终于还是保持了两三分理智,便向着伯邑考介绍道:“哥哥,这是姜文焕的妹妹,姜禾。”
看着像个小孩子炫耀自己的东西一样的姬发,伯邑考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抬眼轻轻看了一眼姜禾,见她举手投足间无不温和娴雅,心中暗暗满意这个弟媳。
“世子。”姬发既然已经介绍了伯邑考的身份,姜禾自然不会失礼。
“不必多礼。”伯邑考微微颔首,又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姜禾。
伯邑考最是善解人意,看着姜禾自行过礼后再无什么动作,便明白是自己在这里不方便了,于是走到姬发身边,替他理了理衣领,眼中含笑:“你已经长大了。”
听着伯邑考意有所指,姬发的耳朵上迅速爬上了几抹红晕。
伯邑考看着这样害羞的弟弟,也是忍俊不禁,只是良好的修养让他做不出大笑的表情,便只温柔一笑:“我还要觐见大王,就先回去了。”
“那哥哥当心。”已经知道殷寿真面目的姬发担心伯邑考的安危,却又没什么其他办法能救出父亲。
“阿禾。”见此处只余他们两人,姬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几乎是瞬间就蹿到了姜禾身前。
姜禾抬起头来,见姬发的脸满是伤痕,心中的担心达到了顶峰:“是谁打得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不待姜禾的话问完,姬发就是一把把姜禾抱在怀里,整个人如同一个受伤的小狗一样扑在姜禾的怀里,满满都是受伤的气息,声音里也夹杂着委屈:“阿禾。”
看见他这个样子,姜禾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你的伤好些了吗?”
“没事了。”听见姜禾的关心,姬发的心里更加雀跃,声音里的委屈依旧浓厚,“只是还有些疼。”
“你脸上是谁打的?”姜禾的手轻抚上了姬发被打的脸颊,“是崇应彪吗?”
姬发轻轻点了点头,又抓住姜禾的手不松开,有些试探的开口问道:“阿禾,你还怪我吗?”
“怎么不怪?”姜禾的声音微微升高,而后又软了下来,“我怪你从不肯好好保护自己。”
在听见姜禾前半句话的时候,姬发如遭雷劈,然而下一刻,便好似春风拂过,姬发再次将姜禾抱在怀里:“阿禾,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是我太傻,忠奸不辨,害了你的父亲;
谢谢你,发生了这么多,还愿意在我身边。
姜禾的手臂同样紧紧搂住姬发,甚至连手指都牢牢抓住姬发的衣服:“姬发,对不起,也谢谢你。”
对不起,说了伤你心的话,却不肯听你解释半句;
谢谢你,从不曾怪我半分,危急时刻宁可伤害自己也要护我无恙。
“来,还是先上药。”初始的情绪波动后,剩下的更多是理智的心疼。
姜禾从袖子中拿出药酒,碎碎念着:“这药酒是姑姑生前自制的,表哥小时候最爱打闹,身上总是小伤不断,姑姑放心不下,才亲自做了这个,最是好用。”
听见姜禾提起挚友,姬发皱了皱眉,心里满是担心:“殷郊好吗?”
姜禾轻轻点头,语气里也充满了担心:“大司命明辨是非,已经都安顿好了,只是……他心里的结怕是此生无解了。”
姬发明白殷郊的心结为何,更明白此刻他心里的纠结,作为兄弟,他也不得不与他交个底了,即便真相再残酷,也好过被蒙蔽双目,糊里糊涂:“今晚,我会去看看他。”
“好。”姜禾不再多说什么,这段时间,她也想明白了,人都要长大,即便成长的道路上满是荆棘,可依旧要蹚过而行。
“阿禾,这个给你。”姬发像是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样东西。
姜禾定睛而看,霎时间又惊又喜:“簪子怎么在你那儿?”
“那日跑得狼狈匆忙,到了宗庙我才发现簪子丢了,当时心里急得不行,还以为是老天爷……”话说了一半,姜禾也是觉得不吉利,便改了口,“谁想却是在你这里,当真是……”
“良缘天定。”姬发想也不想就接了一句,脸上的笑也越发灿烂,“我和阿禾的缘分,是谁都拆不散的,连老天爷都不答应。”
姜禾但笑不语,眼神却示意姬发重新为自己簪上簪子,姬发笑着拿起簪子稳稳地簪在姜禾的发髻上,郑重许诺:“阿禾,信我,现在的我虽然什么都没有,可以后我一定会许你一个安稳的生活。”
姬发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你心里现在最想要什么,我也许你,我必会亲手了结这一切,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们一起!”姜禾主动握住姬发的手,眼中同样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一起。”
自那日姜禾与姬发和解后,姜禾便专心留在家中,一方面是为了给姜桓楚和姜王后守孝,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息事宁人。
不论怎么说,当日殷郊刺父,她总是在场的,如果不顾一切频繁出行,反倒是会让有心之人抓了把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总是有道理的。
朝歌,是殷寿的天下。
她明白,就算是再想反了殷寿,也必须徐徐图之,先回了东鲁,才能做进一步的打算,否则,就算是杀了殷寿,也不过是莽夫之举。
与此同时,姜禾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姬发与姜文焕身上的异常,可是每次她开口询问,他们却都是瞒着她,顾左右而言他。
不论她如何试探,他们两个都是统一了口径,搪塞过去。
姜禾心中自然着急,可是眼下她出不去,不知外面的情况,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什么忙都帮不上,连嘴上都起了好几个口疮。
好在这种无力感的焦灼都在第二个黎明前得以解决。
“哥哥。”姜文焕刚刚踏进大门,姜禾便堵了上去,“今日你要和我说清楚。”
姜文焕温柔一笑,拉起姜禾的手道:“好,先回屋,哥哥都和你说。”
刚一进屋,姜文焕就谨慎地闭紧了房门,又检查了窗户是否都已闭上。
“阿禾,你可以回家了。”姜文焕看向姜禾,眼中满是溢出来的喜悦。
“回家?”
短短两个字,却让姜禾觉得不可置信。
若说姜文焕这些质子团的人离家八年,那么姜禾则比他们离家更久。
在她的记忆里,她只回过一次家,那还是七年前,她还是一个稚童的时候。
对于远在东鲁的家,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熟悉感,或者说,在她心里,有姑姑所在的朝歌,才是她的家。
只是此时,她的家已经沦为人间炼狱,所以,她最好的归宿,就是回到那个生育了她的地方。
姜文焕似是看出了姜禾内心的忐忑,伸出手来轻拍了拍姜禾的头,安抚道:“傻妹妹,你不用担心。东鲁,是我们的家,是我们东鲁姜氏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地方。”
“虽然父亲不在了,可家里叔伯都和气,臣子们也忠诚。”姜文焕在极力宽慰着姜禾的不安,把他脑子里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全部调出来,“还有咱们东鲁的井水,最甜了。”
“哥,你放心吧,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么哪里都是家。”姜禾冲着姜文焕温婉一笑,“更何况,东鲁,本来就是我们的家,我不怕。”
姜文焕闻言轻抚过姜禾的额顶,很是欣慰:“阿禾长大了。”
虽已与姬发商定好大计,可他仍知明日之事不算周详,也太过凶险,不论事成事败,只怕他自身都难逃一死,所以不得不替唯一的妹妹做好打算,“姬发是个好人,你以后嫁给他,哥哥放心。”
“哥?”姜禾明显察觉到了姜文焕语气的不对劲,她太怕了,太怕这种意味深长的话,“有你在,我并不急于婚嫁之事。”
“是,有哥哥在,阿禾不急。”姜文焕定下心神和煦一笑,轻轻拍了拍姜禾的肩膀,“哥还有事,就先走了。”
“哥!”又是熟悉的心惊肉跳的感觉,姜禾抓住了姜文焕的衣袖,却又不得不为了大局缓缓松开,“哥,你快些回来。”
“我去去就来。”姜文焕展颜一笑,轻轻许下承诺。
姜禾看着渐渐远去的姜文焕,何尝不是万分担忧,可眼中的坚定却也不曾作假。
她再明白不过,事到如今,如何才能回家。
反!
唯此一字!
可即使再难再险,也是要做。
为了父亲,为了姑姑,更为了她所有在乎的人!
即便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她也认。
所以,殷寿这般的暴君,反便反了吧。
ps:
1、阿禾和姬发在第一部的最后一章终究还是和好了,他们之间不需要什么道歉,一个拥抱,甚至一个眼神,彼此便都明白了。
2、还是给了白月光伯邑考一场戏,伯邑考真的很好,真的让人心动~
3、姜文焕依旧选择了电影里的那条路,至于他的生死我确实不知,所以只能在这里模糊一写,具体情况等我看了第二部再构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