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妈说，我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女儿。
女儿又如何，照样要下地干农活。喂猪、给玉米地除草这种事全是我干。
我这种姑娘并不少见，这可是在北大荒，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们从来都不是姑娘，只是没有男子性征的苦力。
【二】
那日阿妈给我带回来一只小狗，小狗的两只大眼睛怯怯地望着我，好生可爱。这是阿妈第一次带东西给我，一个独属于我的小狗，两个哥哥都没有。
我给这小狗取名安福，我希望它平安。
安福来这里时才一岁，什么都不大懂，我每次干完活儿都带着它去认认路，村子里的小孩儿都羡慕我，总是叫着：“盼盼姐姐，给我摸一下呗！就一下！”
安福认生，别人一碰它就害怕，于是我只让小孩子们离近了看看，不许摸它。
孩子们也听话，就看着。
那是我第一次拥有快乐。
【三】
阿妈生了。
那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天，空气里似乎都裹杂这冰碴，寒气刺入肌骨，渗进人的骨缝。
也不知多久，阿爸的旱烟已经见完了，接生婆这才抱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小男孩儿出来：“恭喜，是个男孩。”
阿爸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有了弟弟后，全家的开销日益见长，多的不仅是一张嘴，还有尿不湿等七零八碎的玩意儿。阿爸更是早出晚归，我也拼了命地干活。
有天我回家来，没看见安福。
我四处找啊找啊，也没找到。
后来听一个小男孩儿说，它被阿爸卖给了村里的肉贩子。
我哭了许久。
我又弄丢了快乐。
【四】
那是一个极其明媚的春天，阿妈说要带我去镇上。
“阿妈，我农活还没干完。”
“让你走你就走嘛，磨磨唧唧的。”
我跟了上去。
到了镇上，有好多东西都是我未曾见过的，阿妈掏出手绢，露出了里面的毛票子，她给我买了条红裙子和一块桂花糕。我这辈子头一次在镇上吃根油条，原来油条这么好吃。
那桂花糕我舍不得吃，我想留给弟弟。
可阿妈却让我吃。
我拆开油纸，咬一口，桂花的清香和蜂蜜的甜蔓延我整个口腔。
村口的花嫂没骗人，南方的桂花糕就是好吃。
【五】
回家后我穿上了那条红裙，哥哥说我真风骚。
我不知这是好词还是贬词。
我没读过书，我虽15岁，也才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和识得几个大字而已。
弟弟拍手：“姐姐真俊！”
我看这阿妈在笑，阿爸在笑，我也咯咯地笑着。
这是我的快乐。
【六】
后来我才知道，阿妈原来是要我嫁给村里肉贩子的儿子李秋生。
他人不错，但我不喜欢他。
因为我才15岁，因为他的阿爸杀了我的安福。
可我又能怎样？
彩礼钱足以养活我们一大家子半个月了。
阿爸和阿妈为我穿上了那条红裙，扶我上了花轿，那天晚上我喝了合欢酒，那是我的身体，很疼很疼。
不久，李秋生给我又带回来一块桂花糕。
奇怪，这次的桂花糕真的很难吃。
花嫂骗人。
我再也没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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