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那年,已经越来越远”
“纯真的容颜都随季节而蜕变”
——《那年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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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江栀稍抬眼睑,意外撞入唐晓翼的视线里。
他的眸中情绪翻腾,深邃,隐忍而又晦暗不明。
“我睡沙发,你睡床。”他附耳笑道,曲起手指在江栀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嗓音带着一丝被砂砾蹭过的低沉与沙哑。
“好诶,”江栀点点头,忽而又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料,“你看,我裙子刚刚都被你浇湿了。”
看着小姑娘那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唐晓翼哑然失笑:“明明是你先不打招呼就推门而入的,我滋你也是正当防卫,怎么你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我又不知道你在浴室里,还以为你下楼买东西去了。”江栀绷起脸,使性子般地踢了一脚唐晓翼的小腿。
“嘶,狗栀你就不能轻点吗,”他倒吸了口凉气,起身揉着腿走向衣帽间,“行了行了,我先去给你找衣裳,要是感冒了我还得伺候你这个小祖宗吃药。”
江栀偏头望着他上楼的身影,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
蝉鸣浓烈,夏日入耳,是独属于八月的噪音。
江栀随意擦几下头发,将毛巾搭在肩膀上从浴室走出来。
她套上唐晓翼的衬衫和短裤,男生的款式对于她这个小身板来说有些宽大。
唐晓翼的房间里依稀透出点光亮,江栀赤脚踩在地板上,正欲开口询问他为什么客厅不开灯,却发现少年面色平淡地伏在桌案上,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垂下,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安稳舒缓,似是睡着了。
江栀踮着脚尖,轻轻地走到唐晓翼身侧,坐在床边托腮细细端详起他的睡颜。
月光透过窗帘映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印出立体清隽的侧脸。额前发丝细碎微乱,眼皮沉阖,面上倦慵疲惫,比平时少了一分痞气。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覆上他的眉眼,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
他怎么生的这么好看呢,怕不是女娲娘娘的炫技之作吧。
也难怪害人精平日里拽得不可一世,我要是有这颜值,我出门都横着走。
江栀这样想着,手下不自觉戳了戳他的脸颊。
“偷看我?”唐晓翼缓缓睁开眼,伸手抓住江栀的手腕,意味深长地抿起唇,“刚刚是谁说看我都快看腻了的,现在偷看算怎么回事?”
“自恋狂,”江栀倾身对上唐晓翼的眸子,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乱,“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你就这么好看。”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夸人,真是稀奇。”唐晓翼故意拖着腔调,闷声低笑道。
许是刚睡醒,他的嗓音有些低沉,眸子里倒映着江栀的影子。
修长的十指交叉抵住薄唇,微薄的眼皮懒散掀着,他靠在旋转椅的椅背上,小幅度地向后倚。
一阵窸窣的声响自头顶传来,唐晓翼抬头看向书柜,神色一凛。
圈在腕间的手忽然加重几分力道,江栀猝不及防地被他拽着向前一步,膝盖重心不稳地抵在软椅上,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唐晓翼的脖颈,从远处看倒像是她壁咚了他。
“你…”江栀刚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咣当一声略微沉重的响动打断了话语。
两人同时望向身后,只见一摞书恰好砸在她方才站的位置,还有几本躺在杂乱的书架上摇摇欲坠。
“谢谢。”
水珠顺着江栀的发尾滴落到唐晓翼的锁骨,在皮肤上晕出一片水花。
“怎么谢我?”他拎着小姑娘的腰往上提了提,不至于让她滑下去。
“明天请你吃火锅,就楼下新开的那家。”
江栀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给他,同样被水浸湿的白色衬衫下是小女孩湿漉漉的肌肤。
热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视线交汇,暧昧升温。空调不温不重的喧嚣被他们忽略,电流般的触感令两人心跳加速。
“呦,小吝啬鬼舍得花钱了?”唐晓翼嗤笑了下,嘴角漾起浅浅弧度,语气不太正经,“江栀,你身上好烫。”
他饶有兴致地捏着江栀的脸,将手背贴了上去:“没发烧,那你怎么脸红得像个薄皮柿子?”
明知故问。
干燥温热的触感从额头到耳垂轻轻扫过,江栀迅速从书桌上抽出一个笔记本挡在两人中间,讪讪地从软椅上下来站直身子,回头捡起一本掉在地上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幽灵歌剧院?这不是我初中找了一学期的英文小说吗,怎么在你这?”
“你落在我这的呗,初二暑假你卖给我一箱子的老书,这就是压箱底的一本。”唐晓翼挑了挑眉,说话仍带着那副欠揍的腔调。
“你不会忘了吧?当时可还收了我一百块钱呢。那卖废品的陈爷爷说这堆书只能卖三十块,你就拖着箱子从巷南跑回巷北,然后卖了给我。”
♬
思绪被拉扯回到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日傍晚时恰逢一场日落,仿佛偷喝了陈年红酒,醉了臆想,红了脸颊,成了晚霞,偷看着这世间温柔的万物。
小姑娘沿着路边骑行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箱旧书。
“孩子,实话告诉你,你这堆书卖不了多少钱,顶多给你三十。”陈爷爷拍了拍江栀的肩膀。
“爷爷,我这一本书进价就是二十多,卖三十也太亏了。”江栀迟疑地抱着箱子,欲言又止。
“我们是按斤算的,你要是想多卖点钱就去跳蚤市场试试。”陈爷爷摆摆手,收拾好东西蹬上三轮车,“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家。”
江栀撇着嘴站在原地,思来想去决定坑一把她的小竹马。
骑车到唐晓翼家楼下,小姑娘吭哧吭哧地搬着箱子爬到三楼,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开始敲门。
“江栀你干嘛?”唐晓翼靠在门边伸了个懒腰,眼神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卖书。”江栀简短明了地答了两个字。
她将箱子推到屋内的地板上,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搓了搓。
“你手指抽筋了?”唐晓翼装作不懂地一把攥住江栀的手,充聋作哑道。
“money呀!我把书卖给你,你得给钱呀。”小姑娘脸颊微鼓,眼眸澄澈乖巧。
“进来说。”唐晓翼垂下支在门框上的手,把江栀拉进屋。
“给,先喝口水,瞧把你累的。”他递给她一瓶汽水,十指修长的手骨感又漂亮,掌背上的薄薄皮肤下是脉络分明的青筋,还沾着水珠,栀子花皂角清新又好闻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尖。
“你准备卖多少钱。”唐晓翼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大大咧咧地伸展着,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上。
江栀放下汽水瓶,认真道:“一百。”
“多少??你咋不去抢呢。”唐晓翼弯起指节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江栀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我这可都是珍贵书籍,别人给我一百我还不卖呢。”
“就你那些小孩子的绘本涂鸦也叫珍贵书籍?那我不买,你也别卖了。”唐晓翼一语把话堵死,“你说实话,陈爷爷那儿卖你多少钱?”
江栀犹豫一瞬,还是如实答道:“三…三十。”
“噗哈哈,”唐晓翼闻言被逗笑了,“那你跟我要一百?真狮子大张口啊。”
江栀别过头,哼哼唧唧地晃着手臂:“不买就算了。”
“其实一百也不是不可以。”唐晓翼走到窗边,双手撑着窗沿,目光落在窗外静心湖的水面上。
一对鸳鸯正缠绵地栖息在一起,于金箔似的夕晖里并头接肩,嬉戏于碧波绿浪之中,交织成一片喧响不息的旋律,可谓难舍难分。
“真的?”江栀的眼眸里顿时亮起欣喜的碎光。
“但我有个条件,”唐晓翼应得轻飘,瞥她一眼,拿起果盘里的橘子剥了起来,“你得满足我一个愿望。”
“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江栀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没那么夸张,”唐晓翼将剥好的橘子喂进她口中,抽出茶几上摆着的湿巾,慢条斯理地将手指擦干净,“但这个愿望我目前还没想好。”
“那等你想到了再说也不迟。”江栀兴冲冲地从他房间里翻出一张彩纸,用钢笔一笔一划地写下“欠条”。
——江栀欠唐晓翼一个愿望。
♬
“原来那些书你没扔啊。”江栀翻开书籍的第一页,上面还有她曾经跟风写过的文案。
❅落幕下的花店山茶,将荒野的故事告诉风烟。
✡海风不散玫瑰,月色难舍皎皎。不是夏日限定,是来日方长。
“我扔它们干什么,好歹也是花一百块钱从你这个黑心商家手里买回来的。”
江栀没理会他,又往后翻了一页,看到那青涩又有些熟悉的字迹时愣了愣。
♡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
“害人精,”她温声唤道,声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青梅竹马真的抵不过天降吗?”
唐晓翼淡定又缓慢地打了个哈欠:“狗栀你小说看多了吧?现实里这种情况很少见的,或许拆散一对恋人的并不是天降第三者,而是天灾人祸。不早了,睡觉。”
刚走到门边的他又倒了回来,好心提醒道:“记得把你头上那几根毛擦干,要不然明天早上起来头疼。”
“知、道、了。”江栀一字一顿地咬牙道,这不就纯纯内涵她头发少吗!
不过…她微垂下睫毛,盖住眼底的那缕莫名情绪。
也许唐晓翼说的挺对的,人们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琥珀栀色3193字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