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另一边,以为自己在生辰宴当日救了落水的明玉才导致骤然被皇阿玛赐婚的胤䄉心里苦脸上也不懂得掩饰,好在他清楚此事已成定局,转圜是绝无可能的了,最多也就在林晏清等人面前翻来覆去地抱怨,然后也用不着人多加劝慰,自个儿就打道回府了。
胤禟(挑眉紧盯着他)你怎么不告诉十弟皇阿玛赐婚的真正原因?
胤祯(听着这明显语气不善的质问皱了皱眉,但见表哥这会儿依旧不动如山,索性安静待着,并未多言)
林晏清(抬眸瞥了他一眼便继续搭弦拉弓,直到手中射出的箭将远处箭靶上正中红心的羽箭劈成两半,方才悠悠开口)九爷何以有此一问?在下愚钝,不如九爷说说想要什么答案,也好对症下药。
胤禟(冷笑)你这样的也算愚钝,那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胤祯(九哥这番夸奖还真是来得猝不及防,听在耳里总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确认过眼神,不是错觉~)
林晏清八爷与十爷一向交好,明玉格格既是八福晋胞妹,亦是宜妃娘娘嫡亲侄女也就是九爷唯二的表妹,他俩在兄弟情深的基础上再亲上加亲成为连襟,我以为你应该是乐见其成的,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胤禟你!(猛然甩了甩袖子,怒目而视)我们兄弟几个关系如何用得着你在这儿撩拨离间,指手画脚?!
林晏清(这锅够大……)
苏完瓜尔佳·苏木(静默着侍立在旁,握着佩剑的手蓦然攥紧,神色冷峻,眼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寒意)
胤禟还有你拒不回话又似是而非到底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哼!别以为你是皇阿玛看重的左都御史就可以不把爷放在眼里!把爷惹急了,自有千万种法子让你……
胤祯九哥!
胤祯(眼看着他越说越过分,甚至还威胁起人来,眉头狠狠一皱,赶紧打断)先别急,有话慢慢说。
胤祯十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一根直肠通大脑,行事莽撞冲动,脾气一上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胤禟(原来十四弟还能这么直接……)
胤祯他是除了太子之外出身最贵重的阿哥,皇阿玛为了大清江山稳固,将蒙古贵女赐予十哥为嫡福晋以免对太子的储君之位构成威胁也并非不可能。
胤祯如今被赐婚知根知底的京中贵女已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却不失为一件好事。平心而论,若说这紫禁城哪个贵女降得住十哥,明艳张扬的明玉格格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十阿哥胤䄉的生母是温僖贵妃钮祜禄氏,乃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遏必隆爱女,这位贵妃娘娘的家世和太子生母赫舍里氏即康熙元后不相上下,身份如何贵重自不必说。
倘若胤䄉和胤礽一样脑子灵光,学什么都快,当初以索额图为首的太子党大概要焦头烂额,忍不住不出手了……
林晏清倘若十爷因此和太子作对,再把事情闹大捅到万岁爷跟前,届时倒霉的是谁?收拾烂摊子的是谁?失了圣心的又是谁?九爷如此精明能干,想必这笔账也能算得清楚明白。
在紫禁城开商铺干得风生水起赚得钵满盆满的财神九爷胤禟自然不是经人点拨还一窍不通的蠢人,听了胤祯的耐心解释,再加上林晏清一针见血地直言弊端,他很快便想通其中关节,心底的火气也就去了十之八九。
胤禟(清楚缘由是一回事,道歉想都别想,这辈子都不可能)
胤禟早点把话说清楚不就没这么多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揣着八百个心眼说话弯弯绕绕?又有谁都像十四弟一样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胤祯(以前并不是没见过九哥倚仗权势理不直气也壮地倒打一耙,但他明知道自己与表哥关系亲厚也如此行事,心里叹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芥蒂)
林晏清(微微摇头,阻止他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满,淡淡瞥了眼跟前无理依旧拽三分的某人,不紧不慢道)倘若我好心提醒,说得清楚明白,只怕九爷会以为我别有用心心怀鬼胎鬼迷心窍,毕竟狗咬吕洞宾这样的事以前并不是没有,不是吗?
胤禟(被噎得脸色涨红,一时间怒目圆瞪,浑身发抖,显然气得不轻)
林晏清怎么?我说的不对?
胤禟(愤然甩袖)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竟敢这样跟爷说话?本阿哥乃天潢贵胄,更是皇阿玛的儿子!
林晏清哦,本侯是万岁爷亲封的靖安侯,自然比不得九爷这样连贝子都还未受封的玉叶金柯。
苏完瓜尔佳·苏木(呵!惹谁不好,偏偏来触阿晏的霉头?!不怼得你自闭都是轻的!)
胤禟(联想到自己还是连爵位都没捞到的光头阿哥,顿时气炸了)你什么意思?别以为就你旁观者清?在这紫禁城中,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不成?
胤禟不成婚就可以避免被卷入党争?哼!笑话!别忘了你林家还有个掌上明珠,到时候还不是便宜……
闻言,林晏清眸光一凛,轻飘飘的目光落在胤禟身上,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手脚冰凉得好似寒冬腊月里被兜头泼了一桶冰水,冷得人直打哆嗦。
林晏清林家招婿入赘一事早已在万岁爷跟前过了明路,她的婚事容不得外人染指,九爷若存心多管闲事,在下奉陪到底。
胤禟(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发怵,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下意识别开眼,冷哼一声就拂袖而去)
胤祯表哥,九哥他……(心知林姑娘是表哥的逆鳞,却又怕他和九哥的关系闹得太僵以至于被人使绊子)
林晏清(摇头轻笑)无妨,他再怎么嚣张也拗不过万岁爷圣心,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完瓜尔佳·苏木(默契十足,了然一笑)
却说另一边,坐在御案前的康熙缓缓合上奏折,抬眸看向下首眉眼清隽坐如松的中年男子,有感于他将那孩子教养得很好,欣慰之余又不免越发内疚起来。
林如海当年替自己肃清江南盐政遭遇多方势力暗算身中数种剧毒,最后虽然命保住了,但身体亏损严重,头发更是变成了如今这明显异于常人的天青色。要不是把人调回京这几年着太医入府悉心调养,他少不得要痛失一位耿介忠直的挚友兼心腹!
一想起这个,经历几度风云变化变得冷静沉着的康熙就忍不住心绪起伏,难以平复。
康熙(奈何君王喜怒不得形于色,垂下眼眸,拨弄杯盖轻呷一口刚上的碧螺春,随意道)朕记得昨儿个是贾氏的忌日,荣国府那边来人了?
并不是康熙对贾敏多有关注才记得她的忌辰,而是因为六月十五这一天是十八年前小六胤祚重病濒死的那一天,要不是……
林如海(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时至今日已然淡忘那人的音容笑貌,唯一刻骨铭心的是她与贾王氏一脉相承的佛口蛇心)皇上猜的没错,贾史氏确实遣人前来,说是要接玉儿到荣国府小住几日。
康熙看你这样子,想必没有爽快答应,毕竟宁国府除了门口两个石狮子就连猫儿狗儿都未必干净,宁荣本是一体,这荣国府也不过一丘之貉。
林如海(早已习惯万岁爷在没有外人在场时说话总是这般随意直白,神色如常地接下话茬)万岁爷洞火观火,自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林如海贾史氏至今还不肯死心,总想着亲上加亲,殊不知除了贾府中人,谁又瞧得上那个无男女大防素爱在内帏厮混,虽有几分才思终究不堪大用,除了长了张俏脸嘴甜会哄人,却不知担当责任为何物的假宝玉?真当旁人眼瞎不成?
康熙(略一颔首,显然很是赞同,蓦然想起四王八公一直以来倚老卖老拖欠官银,更利益勾连结党营私,心底的厌恶更深了几分,沉吟片刻后复又开口道)既然贾府为了那“凤凰蛋”的婚事如此百般算计,不是有现成的金玉良缘吗?朕就遂了他们的愿,明日就下旨赐婚!
林如海皇上英明,青梅竹马更兼门当户对,再没有比这很般配的了。
康熙(听出言外之意,不由得摇头失笑)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促狭,贫够了就滚过来给朕磨墨拟旨!
林如海嗻~
翌日,一式两份的赐婚圣旨在同一时间发到薛宝钗和贾宝玉手中,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于如愿以偿的贾王氏来说恨不得立刻马上着人放鞭炮庆祝,但碍于老祖宗听到旨意后沉着脸黑如锅底却又不得不憋着自己生闷气的不舒坦,她自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只关了门自个儿偷乐。
而梨香院这边,薛姨妈刚欢欢喜喜地送走了传旨太监,一进屋就见薛宝钗攥着明黄圣旨倚在床边默默垂泪,端的是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薛姨妈我的儿,妈知道你高兴,但也得注意自个儿身子,仔细哭坏了眼睛~
薛宝钗(见着母亲以为自己喜极而泣,不由得心里发苦,酸涩之下哽咽道)妈!宝玉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我不想嫁!
薛姨妈(皱了皱眉,面色冷淡下来,手上也没闲着,直接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又发烧了?可是病糊涂了?
薛宝钗妈!(抹了把眼泪,如水洗过的眸子里满是坚决)我知道妈从前让人往外传这金锁要有玉方可正配是为了我好,私心以为将来嫁入贾府得姨妈护佑能过的舒心安稳,可是…可是宝玉他……(顿了顿,攥紧项圈上的金锁,鼓起勇气道)实在不堪为良配!
一开始入住贾府认识贾宝玉的时候,薛宝钗对于这个相差一岁生得粉雕玉琢的弟弟很是喜欢,但随着日久年深的相处,他身上的诸多陋习弊端就接二连三地显露出来。爱吃丫鬟口脂、言行举止轻浮不庄重,甚至于荤腥不忌,男女通吃,连跟前伺候的不少丫鬟都跟他有了首尾,私生活如此淫乱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再加上他胸无大志,不喜仕途经济,成日里嘴上说得好听,事到临头却只知道怯懦退缩,既无男子气概,更没胆子承担过错,这些年连累了不少丫鬟死的死撵出去的撵出去……
嫁给贾宝玉,这往后的日子可就是一眼望到头了,哪还有什么前程可言?不甘于屈服命运的薛宝钗无论如何也要遵从本心争一回!
薛姨妈(到底是在皇商出身的薛家浸淫多年,精明能干自不必说,如何察觉不出她未曾宣之于口的秘密,缓和了语气,劝道)我的儿,圣意难违,抗旨可是砍头的大罪。再者这宝玉也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虽说还没定性淘气了些,但比起你顽劣的孽障哥哥好了百倍不止。你且放心,咱们家还有些家底,绝对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入贾府,万万不会叫那起子趋炎附势的小瞧了去!
薛宝钗(闻言便知素来疼爱自己的母亲别无他法更心意已决,顿时卸了浑身力气,伤心欲绝,心如死灰)
可叹停机德,纵使今生没有珠玉在前,亦无木石前盟,这金玉良缘终究还是葬送了薛宝钗的往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