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断断续续的下,到放假时路边已经有厚厚的雪堆。
校门口围满了等待孩子的家长,他们接着孩子的行李,和孩子相拥,我不想多看,逃避拥堵的人群,拖着厚重的行李往家赶。他们的欢声笑语是我的孤独的背景,是刺向我内心最深处的尖刀。我不愿被相熟的人看到,尽量走的快些。他们看到我,会投来什么样的目光呢?或同情或嘲讽,我都不想面对。
终于到那破旧的居民楼底下了,沉重的行李已经将我的双肩勒红,暴露在外的双手被寒风折腾得发紫。走上楼梯,环顾周遭熟悉却又很陌生的陈设。两年多了……以往的假期都是向珍芸拉着我去她家陪她过,总不能一直麻烦她吧,而且……总是要面对的……
我掏出钥匙打开家里的门,脱口而出
「阿婆!我回来了!」
四周很安静,空旷的家里回荡着我的喊声。
没有人回答……是啊,再也没有人回答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在我打开家门的一瞬间紧紧拥抱我,再也没有人能为我做饭,记住我所有的口味,再也没有了……阿婆走了……她走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爱我的人也没有了……
突然上涌的情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控制不住瘫坐在地上痛哭。
人们总说“悲欢离合人间常态”,很是豁达,可是当他们真的面临别离时又是另一幅场景……
由于长期没人住的缘故,家中每个地方都积上灰,我撑着地板站起身来,灰尘便铺满了掌心,我长叹一口气,将屋子翻新了一遍。
浑身脏污很难受,去洗个澡发现是冷水,原来没有燃气了……洗都洗了将就吧。冰冷刺骨的水流从喷头中喷洒出来,我浑身颤栗,显得狼狈不堪,随便洗一洗便躺在床上。
被褥常年不晒,已经发霉,有股阴暗潮湿的霉味,很不好闻,将就吧……也许是大扫除很累,也许是心情低落,我很快也睡着了。
我睁开眼,看见深埋心里的面孔,我知道又是梦……我宁愿不知道的好。
我原来不叫元竹,我真正的名字叫元招娣。
我爸爸和妈妈是当时村里出了名儿的金童玉女,小时候听村里的大婶都说我爸妈青梅竹马好一段佳话。
可是他们不知道,衣衫覆盖下的皮肉绽开的青紫,不知道一套套茶盏如何在酒精的驱使下摔的粉碎,不知道一天到晚耳边都是谩骂是什么感觉。
年少无知,我问村里的婶子,什么是爱,她们说,像我爸妈那样。
原来爱是荆条抽打在身上的血痕最后结痂的伤疤,是一年四次去黑诊所,就连我的名字都充满着不幸。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家里拼得你死我活,在外又要相拥,笑着迎着所有村民艳羡的目光。
「我娶你回家是让你吃白饭的?」
突然我耳边传来怒吼。
眼前的场景清晰了起来,我妈被打趴在地下,好不容易才扶着墙立直身子。她身上全是可怖的疤痕,眼里蓄满了泪水。
「这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哪样不是我干的?倒是你天天喝的醉醺醺回家。」
她尖声哭泣,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你这娘们儿胆肥还顶嘴,就你,生不出儿子让我被全村耻笑!」
说着又一个酒瓶向她砸来,她来不及躲,酒瓶硬生生在她脑门上炸开,她晕厥过去,额角渗出汩汩的鲜血。
尽管这是梦,我清楚的知道,我做过很多次,我还是瑟瑟发抖,让我想想,这件事的后续是什么……哦,是我爸发酒疯,把我也揍了一顿,心里完全舒坦,怕闹出人命才送我妈去诊所。
后来的日子也是这样,出胡子瞪眼,就连他们离婚都不体面。
好吧,最不体面的反倒是我,我就像是个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我活像个瘟神,好像靠近谁谁就会变得不幸。
「滚滚滚,跟你妈去,我要你个赔钱货搞什么。」
他们办完结婚证,我就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我爸最先走出来,我便不自觉走向他。听出他语气的不善,我又望向妈妈。
「你盯着我干嘛,你还想做我的累赘,你要知道要是没有你我和你爸早离了,哪还遭这些罪。」
一字一句从她嘴里蹦出来,真的好像恨透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无助,我哭了出来,我不爱哭的,因为一哭总会迎来爸爸的毒打,可我真的好累啊,根本来不及想这些,眼泪涌了出来,哭的好大声,周围的路人都投来各色的目光,赤裸裸的盯着我们三个人,最后有人叫了工作人员才暂时解决。
他们就我的抚养权问题打了官司,一打就是三年。
说来好笑,他们离婚怕花钱都没打官司,现在谁都不想要我的抚养权倒是愿意花钱了,花钱消灾吧。
最后法院将我判给了妈妈,我仍然记得我妈当时阴沉的表情,我妈带着我回娘家,那段日子里她总骂我,打我,或者怨毒的盯着我不说话。
直到后来她和在酒店打工遇见的土豪远走高飞,再也没有回来过……
只有我和阿婆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