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又是一个孤独且难以入眠的夜晚。
半夜两点,乔艺书从床上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向洗手间,狂吐不止。
距离商焱离开过去一周了,他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饭,饿了随意啃几口面包,渴了从冰箱拿出啤酒灌上几口,然后抱着马桶吐上一番,吐出来的都是水。
那些早年的朋友,因为他被猪油蒙住了心,将他们从他的世界里一个也不留地剔除出了。
现在心里的苦无人倾诉,只能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房间的光线慢慢变暗,最后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然后不停地翻来覆去,直到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悄然地升起鱼肚皮。
就这么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过了几天,身体各项功能都已紊乱,浑身上下每一处不再叫嚣着难受。
那些恶心的幻象就像是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在他脑海里回放,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被恶心出心理阴影了。
商焱只打了几个电话,乔艺书都没接,后来也就干脆不打了。
由此可见,商焱并非诚心诚意。
不过不重要了,乔艺书心里除了厌憎之外,再也生不出别的波澜来。
6.
门外传来了连续的敲门声,带着十万火急的迫切,声音密集又剧烈。
乔艺书拧开水龙头,胡乱的洗了把脸,拖着疲惫的身子赤脚走了过去。
乔艺书刚按下门把手,还没来得及用力开门,就被人猛地推门而入,吓得他立即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却是另一个人冲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扶住。
推门的人神色焦急,把他拽到自己跟前,不停地问:“书书,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不舒服?”
“大哥?”乔艺书呆呆地,神情有些恍惚。
他们兄弟两年未见, A市和 S市相隔2000多公里,乔艺书生生怕商焱见到自己家的人不开心,所以每次大哥提议偷偷来看他,乔艺书生都是一口回绝了。
再后来,因为那张卡,商焱发现他还跟大哥有过接触,误以为他想要向家人妥协,两人争辩一番无果,然后商焱直接甩门离开,开启了第一次的冷暴力模式。
从那以后乔艺书再也不敢了,在商焱无数次的施压下,他换了电话号码,新号码上面只存了商焱一个人的名字。
乔艺书天生骨架小,身形十分瘦削,再加上多日不进食,体重严重暴跌,现在显得更为瘦弱,他面色苍白,一张巴掌大的脸瘦得颧骨都凸了出来,眼窝深陷,眼睛里没有一丝光泽,整个人就像是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大哥心疼的眼里闪起了泪花,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拉到怀里,轻抚着他的背,哽咽道:“书书,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带你回家。”
好半天,乔艺书在从恍如隔世的感觉中缓过神来,他终于确定了这一切不是幻觉,这是真实的。
“哥……”一开口,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浓浓的鼻音,泪水顺势而下,他紧紧的抱住了大哥,把头埋在了大哥的肩膀上,从无声的抽泣,到最后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
7.
“书书。”
良久,一声轻轻的呼唤,乔艺书才想起来,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他从大哥肩膀上抬起头,转过身去。
从小保护他,像亲哥哥一样关怀备至地照顾他,因为谈论商焱的人品问题,被他的无心之语气得出国的发小沈卓希就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却不敢上前安然寒暄一句好久不见。
这种桥段他从未期待过。
如今事实证明,沈卓希当初的苦口婆心都是对的,这让他内疚的情绪越来越重,更没有勇气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沈卓希微微笑着,和从前一样,笑容中流露着宠溺的温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张开双臂,清润的声音多少有些漫不经心:“不来一个久违的拥抱,象征性地欢迎我回国吗?”
简单地一句话,让乔艺书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江水,汹涌而下。
就在十分钟前,他都不敢奢望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两位最疼爱他又对他最心寒的人,有朝一日,在他沉入黑暗的海底即将溺亡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牢牢的拽住了他。
他抽泣地抹着泪水,身体一点点蹭过去,慢得可以用树懒过马路来形容。
沈卓希无奈地轻笑出声,似乎是迫不及待,迈开步子,一把将人轻轻揽入怀中。
乔艺书哭得泣不成声,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沈卓希……我错了……我全错了……”
“傻不傻,哥都不喊了吗?”沈卓希叹了口气,脸颊蹭着他软发的发丝,柔声道:“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三个字。”
“为什么呢?”乔艺书仰起脸,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卓希哥。”
话音落,沈卓希的身体一僵,片刻,忽然失笑出声。
“你从小就一直喊我哥,同样的,我也真心把你当成弟弟。”他垂下眼眸,拨开乔艺书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半开玩笑道:“所以在我心里,你就好比几年前,咱们撞见的那个把别人家的稻米扔在地上的小屁孩,用一句护犊子的话就是,孩子还小,不仅得允许你犯错,还要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
8.
清晨6点半飞机降落。
推开乔家宅院大门,里面灯火通明。
乔艺书沿着青石砖铺成的小路直行,闻着院子里草木的清香,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久违的酸涩之意。
客厅里,一名衣着华贵仪态端庄高雅的女子坐在沙发上,而在她身边则是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两人面前的大理石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茶水和补品,一副彻夜未眠的样子。
乔艺书见状,心里酸酸的,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爸,妈。”
“呦,终于舍得愿意回来?“乔母嘴上稍显刻薄,眼中却满是欣喜。
乔父重重地冷哼一声,端起早已冷掉的茶喝了一口。
乔艺书冲上去,双膝跪地,泪流满面:“爸,妈,对不起!”
乔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手忙脚乱,手中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小兔崽子!你这是干嘛!”乔父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收到乔母的一记白眼后,便即刻弯腰将人扶起,改口道:“乖儿子,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乔母也一改嘲讽的语气,把儿子拽到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儿子那张消瘦得快要脱相的脸,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楚。
“哎呀,二宝,“乔母捧着他的脸,满脸地哀伤:”你怎么变得这么丑了!”
乔艺书闻言,哭得更厉害了,那歇斯底里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豪猪在嘶吼。
9.
乔家与沈家本就是世交,两家从爷爷那一辈参军开始,便结下了生死与共的革命情谊。
两家父亲年少时更是至交好友,再加上后来乔家与沈家生意往来频繁,到了乔艺书和沈卓希这一代,自然地便免不了走得更近。
,因为沈卓希的回归,沈家与乔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邀请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沈卓希和乔艺书的朋友。
但乔艺书走了两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心态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看着围绕在沈卓希身边的人欢声笑语,他感觉自己好像和他们隔了百米厚的屏障,再很难融入进去。
诺大的别墅,大厅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乔艺书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心中懊悔不已,孤独又落寞。
同时,心中也积累了无数的悲伤。
虽然他的家人和沈卓希都接受了他的错误,但是心里留下的愧疚和阴影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
“书书。”
沈卓希走上前去,牵起他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他走出大厅。
“是不是觉得这种聚会很无趣?”沈卓希带着他到了 一处幽静的花园里,脚下长满了青草,他让乔艺书坐在一张藤椅上,而他站在身后轻轻摇晃着椅子。
“没有。”乔艺书摇了下头,声如蚊蚋:“只是有点不习惯。”
沈卓希静默一瞬,叹了口气:“书书。”
“嗯。乔艺书仰起头向后看。
“我只要你记住。”沈卓希双手撑在椅背上,缓缓俯下身温柔地看着他:“在真正关心你的人心里,你是一个十分美好且无以伦比的人,曾经走错的路,也不会影响你这个人的人品质和价值,相反,那些错误是为了让你成长而存在的。你只是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挫折而已,他并不是你的世界末日。所以,你别往心里去,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与时间一起慢慢为你疗伤,好吗?”
乔艺书定定的望着他,小小的心房里仿佛有一股暖流在流淌。
曾经仲夏的夜是炙热的,初秋也是富有诗意的,他在温暖羽翼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谈引人痴迷且焦虑的纸短情长,只有清风中的歌,雪花里的陪伴,所有的一切都清澈的,纯粹的,美好的。
而如今,他携了满身狼藉,时光已经让他失去了曾经的纯真,却依然有人说未来会陪他一起,哪怕这是睡梦中的一场沉醉,他也甘愿沉溺其中不要醒来。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乔艺书仿佛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冬一般。
许久,泪水无声地流下来,轻轻地滑落到嘴边,他舔舔唇上甜味的泪珠,顿时笑容满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