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司乐坊
花灯满街,这里瑶台琼室。焚着温软香气的房间里,笙歌四起,男妓们轻飘飘的袖子和衣摆在空中飘飘摇摇,合着音律的节拍起起落落,端的是一派香艳靡丽。
林朝朝斜斜地半躺在贵妃榻上,身侧一人力道极为舒服地捶着腿、一人长袖微微挽起,露出一截洁白如雪的腕来,正倒着酒柔声劝着她喝、还有一人半跪在塌下,细心地剥着葡萄,偶尔送到她嘴边。
眼前,美男子们身段极好,穿着一件若隐若现的纱衣合着柔婉的音律跳舞,嗯……风雅的淫乱。
她不得不感叹司乐坊确实会玩。
“主子喝酒~”倒酒的男美人肤白肉嫩,一双眼睛极为好看,此时脸上还带着一些羞涩的红,眼神怯怯的,不怎么敢抬头看她。
林朝朝不是沉溺享乐的人,也没想真和他们有点什么,但人都送到她跟前了,享受一把逛西院的乐趣总不过分。何况她刚从琅琊王那些事过来,绷紧的弦需要松一松。
于是她微微垂首,那男美人喂着她喝尽了这一杯带着甜香的酒水。
“不错。”她的眼神转向前头的舞蹈,说实话,跳的真不错。
身段柔软又不失男子的刚硬,甚至有几个不只是故意还是意外,身上那一件本就单薄的纱衣随着舞蹈滑下肩头一大半,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
那是一种健康的蜜色,此时在本就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一点堪称诱惑的光泽。
林朝朝:“……”还挺有服务精神。
可惜她不打算和这些美人共赴云雨,浪费了。
“你,”林朝朝衔过身前跪坐的美人递来的葡萄,手轻轻一指,对着跳舞的几个当中脱得最豪放的一个勾勾手,道,“过来。”
这个动作她做的极为熟练好看,眉眼漫不经心地一挑,自有一股肆意风流在。
跳舞的几人停了下来,那个被林朝朝指着的少年眉眼清朗,上身衣裳半脱不脱,胸膛大刺刺地敞开,一截颇有力量感的腰倒是细,朦朦胧胧地被他的纱衣遮住,看不真切。
他上前,半跪在了剥葡萄的美人身边。
“主子。”他的声音带着少年该有的清脆,很好听。
林朝朝撑起头看他,她并非对这人生了龌龊心思,只是方才扫过跳舞的几个人,发现这人的身形和无双有那么几分相似。
若是好好穿上衣服,不看脸关瞧一个背影,饶是林朝朝都有点恍惚。
“你叫什么?”她语气随意,一双清冷的眼在这样暧昧的光线下也是一片清明,不见半点淫意。
她的目光在这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会,皎月般绝美的面庞上似乎浮现出一点兴味。
“奴名醉阑,今岁十七。”
少年的目光清透,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水意,惹人爱怜。只是衣服下堪称饱满的肌肉线条就没有像他的目光那样软。
“你也十七?”林朝朝突然笑了,没有嘲讽或调笑,仿佛只是和邻家闲谈一般随意。
“倒是巧了。”她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说了一句,然后便饮了倒酒美人再次递到嘴边的酒,琉璃般的眼眸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
“你这双眼睛倒是生的好看。”
她随手拔了头上的红玉珠钗,用钗头轻轻挑起少年的下巴,这下倒是完完全全地看清了,那双堪比月光下璀璨珠宝的眼。
他的瞳色不是常见的纯黑,而是比较淡的灰色,像快要下雨时天空阴沉沉的灰,但他的目光又是清透的,像被水洗过一样,倒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符合身材的怜意。乖巧到甚至委屈的眼眸。
此刻他的下巴被一根艳红的钗子挑起,不算白皙的脸上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他的眉眼被迫上挑,对上了林朝朝清泠泠的眼神。
突然心神一震,若是服侍这样的主人,到不知是谁占了便宜。
“主人……”
醉阑忽然有些醉了,他伸手扯下了上身那件轻薄的纱衣,明朗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泛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光泽。
大着胆子抓住了林朝朝拿着珠钗的那只手,他向前膝行半步,道:“奴来服侍女主人入睡。”
他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忐忑,慢慢地,把她拿着钗的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抬起那双水盈盈的眼看着她。
前面跳舞的几个人停了下来,弹曲的丝竹声也停了,整个房间只能听见窗外人们的点点喧闹声。林朝朝垂下眼睛看他,那只手贴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心脏跳动起伏。
林朝朝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这扈大娘送的男人,有两把刷子啊。
她可不想发生点少儿不宜的事。她不是什么烈女,但好歹现在是有男朋友的的人,点几个男模消遣没事,出轨就不太道德了。
嘴角轻轻勾起一点弧度,她刚想抽回手,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带着不知哪里来的冷意的称呼。
“小朝。”
这声音宛如阴沉沉的雨,将她浑身都打湿,挥不去也擦不净,让她整个人罩在了一片湿润当中。
她猝然抬头,却看见苏暮雨腰间别着一把油纸伞,脸色看不出情绪。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此刻一双淡漠的眼落在了林朝朝和那醉阑相触的肌肤上,微微闪动着寒芒。
林朝朝差点以为自己醉过头出现幻觉了,直到前头那些跳舞的男美人被苏暮雨浑身的杀气吓到瑟瑟发抖,踉跄着后退推倒了什么东西,撞出明显的响声。
她反应过来自己是清醒的,脸色微变,心底升起些尴尬。有种被家长抓住逛酒吧的心虚。
“都先下去吧。”
她抽出了手,将珠钗插回发间。
“是。”
那些男人退了出去。只是那醉阑,临走时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拾起地上的薄衫退了出去。
“苏家主。”
林朝朝从贵妃榻上抚鬓站起,一双眸子里还带着星光一般的酒意。
“什么风把你吹到司乐坊来了?”
他站的地方和林朝朝的贵妃榻之间隔着一层单薄到透明的纱帘,像是有一抹月光洒在了两人之间。
“我来看看你。”苏暮雨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说难听点就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看我?”林朝朝嗤笑一下,“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好的很。”
她确实是有些醉了,眼神不似往日的清冷温柔,而是水波潋滟,眼尾上挑,带出几分少有的妩媚风流。
“琅琊军这么轻易地进了天启城,也有你们暗河一份功劳吧。怎么,苏家主来抓我向你的主子邀功?“
她的语气冷冽,却因为酒意而拉长了调子,倒像是不经意的撒娇。
“不是。”
苏暮雨掀开了他们之间的月光。
林朝朝今日少有地穿了一件绯红色的衣裳,外面罩着一层薄纱,像是隐匿在烟水朦胧深处的艳艳红花。眉梢微微上划,一双眼眼波流转,顾盼间流露出一种堪称摄人的妩媚,酒意醺然,为她镀上一层靡丽的艳色。
“现在的天启很乱,我…”很担心你。
当日平清殿前的事他多少知道一点,她不该有那么强的实力,那就只能是吃了什么提升功力的药。这种东西都是有后遗症的,他怎能不担心。
“你早些回雪月城,有些事,我可以帮你。”
“我回不回雪月城是我的事,”林朝朝像借着酒使起了小性子,和他呛声,“在天启的暗河也乱得差不多了吧,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光明彼岸,这可是你一辈子的追求。你帮不了我,但我倒是可以帮你。”
她微微笑着,视线中苏暮雨长身玉立,清朗俊逸,风姿迢迢,脸色冷淡如寒冰,但眼神却带着丝丝温柔。有股子高岭之花的禁欲感。
林朝朝以前挺喜欢他这张脸,即使现在他三十多了也没有让这张好看的脸黯然失色,反而因为年岁更增添了些成熟的颓废感。
阴中带冷但不邪。
他们都变了。
邂逅爱情最初时候的心花无涯早就消磨得一干二净。
林朝朝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苏暮雨宛如夜雨般清凉的眸光中,她眼底闪过一瞬间的狡黠,伸手捞起了贵妃榻旁的一只酒杯,对苏暮雨勾起一个有些恶劣的笑。
她将酒杯推前,说道:“我看苏家主比方才那几个美人更有姿色,你坏了我的好事,不如就随我回府中做我的面首,芙蓉帐暖度春宵,我定不会亏待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欢快,一股少有的风流肆意从凸显出来。语气轻轻浅浅,带着一点女儿家的甜腻。
嫣红的唇弯出堪称温柔的笑意,当然,更多的是调笑。
丁点认真都没有。
她眼神含笑,看着他时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明媚纯粹,只有萦绕不散的忧伤。
苏暮雨垂眸看着她推前来的那只酒杯,清澈的酒水在杯子里微微晃动,倒映着香艳房间里一点点破碎的光亮。
他忽然也想叹息了。
怎么就敢对一个凶名在外的杀手说这种意味不明的混账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