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

听了林朝朝这一番话，无双神情微敛。

　　他仔细的盯着林朝朝，不错过她脸上一点表情。

　　“也就是说姐姐不想和我成亲，当日是哄无双玩的。”

　　林朝朝心中有些愧疚，她确实有这个意思。当日无双所言情意真挚，她也不敢说自己毫无触动，所以才会选择拖，一是拖到少年想明白，二是也想让自己静心看开。如今几月过去，她已然忘却当时的悸动，有些后悔和他草率结下婚约了。

　　她站起来，微一欠身，道：“此事是我之过。朝朝无心男女之事，只能辜负小公子一片心意。他日若小公子有需要我的时候，我定不会推辞。”

　　“你不必如此说。”无双站起来，却恢复了素日里的纯真模样。

　　他将林朝朝扶起，道：“于姐姐而言，我们确实相识甚浅，当日是我孟浪了，但仙女姐姐，”他走进林朝朝，“无双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是不讲道理的，我见你的第一眼便喜欢。此后感情有增无减，我不奢求姐姐也能如此对我，但至少也该给我一个机会，”他越说靠得越近，直把林朝朝逼退在亭子一角。

　　“往后岁月漫长，我总会让你生出男女之情来。我说过了，如果我真的那么无能，我也愿意放姐姐自由。”他那双明亮似星辰的眼眸里带了些林朝朝看不懂的情感。

　　“姐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的事情就不能改了。”无双凑近了林朝朝，似有似无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远远望上去像极了一对耳鬓厮磨的眷侣。

　　这个距离有点危险，林朝朝错开无双的眼神。

　　“你既决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四年之后再见分晓吧。”还是直接了一点，林朝朝只好接着用缓兵计，想着等他渐渐长大了，自然就忘了。

　　“姐姐要言而有信。”少年突然一下亲在林朝朝的脸颊，快退几步，狡黠又得意地说道：“那作为未婚夫妻，亲一下应该不要紧吧？”

　　林朝朝被无双格外幼稚的行为逗笑，还只是个小孩子啊，放在前世里也只是个高中生，哪里会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恋呢？林朝朝便由着他去了，索性把人当做弟弟看就好。

　　她顺着无双的话：“自然不要紧。”现在西方还有贴面礼呢。

　　“小公子，桃花赏过了，去观舞台看看吗？”

　　“我听你的。”无双背着剑匣，他无所谓去哪，能和林朝朝在一起他便开心。

　　这会儿观舞台还没有到开始献舞的时间。林朝朝领着无双到了四楼雅间，台中没有歌舞，但雅间里还是可以唤歌女点曲的。

　　这一间开窗就是园林外的流觞曲水，正好可见楼下清澈的溪水两岸生着许多半开未开的花，杨柳风暖拂进窗棂，别有意趣。

　　“你喜欢听什么？随便点。”林朝朝将曲录递给少年。轻薄织花的屏风外隐隐可见歌女环抱琵琶，身姿窈窕。

　　“还可以点曲子的？”无双有些新奇的接过，扫一眼曲目，他有些期待的问道：“那我可以都点吗？”

　　屏风外的琵琶女呼吸一滞，上面三百多首曲子，她要是真唱下来能把嗓子唱烂。

　　“哪有都点的，”林朝朝笑着摇头，“上面三百多首曲子，你想让人家姑娘把嗓子唱废吗？”

　　“可无双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少年有些委屈，“多听一会儿姐姐就会多留几刻。”

　　琵琶女：“……”你清高，你用我嗓子来留心上人。

　　“今日无事，你远道而来，我自然是会陪着你的。”林朝朝微微叹气，“不必担心，今夜你就留在我这，宋前辈问剑少说也要等到明日才能完事，我还能赶你出去不成？”

　　“那就没事了。”无双瞬间眉开眼笑。

　　“不过我不太懂音律，那就听最新出的曲子吧。”他将曲录放在桌子上，“早就听说雪月城望雪居的舞曲冠绝天下，连那天启城的邀月楼都比不上，今日无双要好好见识见识。”

　　“慎言，邀月楼是寻欢之所，我这望雪居无论舞女歌女都是以技艺论长短，不做青楼营生。”林朝朝横了他一眼，却没生气，类似的话她又不是没听过，无双也只是顺嘴一比。

　　“仙女姐姐所言甚是，是无双冒犯了。”少年倒是十分坦诚的认错，他又不瞎，几个时辰逛下来，自然知道望雪居的营生为何。

　　屏风外，琵琶女转轴拨弦，乐音洋洋洒洒如春风过境，带来万树红花。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如珠落玉盘，清铃脆响，有一番万物灵动生长之感。姑娘音色空灵温柔，只听得人心脏熨帖。

　　林朝朝忍不住用手指在桌子上轻和着节拍。

　　无双也十分新鲜，虽说他一个武人不懂这些风雅之事，但还是能觉出好听。

　　一曲毕，无双很给面子的鼓掌。

　　“换一首，你们武人应该会喜欢听的。”林朝朝给他喂了块桃花酥，瞧着他双手捧着糕点的乖巧样子，不禁心中一软。

　　“《十面埋伏》，最近新出的曲，旁的地方可听不到。”

　　“这名字听起来挺有意思的，那就这个了。”无双几口将糕点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粉屑。

　　屏风后的琵琶女听见曲目却没有弹。她抱着琵琶走出屏风，对二人微一欠身，惭愧道：“姑娘恕罪，晓琴习此曲不过半月，弹不了整首。”

　　她低垂着眉眼，琵琶半遮面，眼眸如杏水，但却清澈的很，只是有些羞愧尴尬。

　　“姑娘不如另选一首，晓琴都会的。”

　　林朝朝也没责怪她，她对于女孩子总是宽容的，反而还安慰道：“你半月之前才学的《十面埋伏》，弹不下来也正常。”

　　这首曲子确实不怎么好弹。“不必在意。”

　　她转而看向无双，发现少年似乎有些遗憾，便问道：“可还有会弹的琴师没有被客人点走？”

　　晓琴摇头，“琴师们大多都去城内预备之后的百花会了，还留在居里的琴娘都是新来的，大约也不会弹。”

　　“倒是我疏忽了。”林朝朝心中略有些抱歉，便对无双说：“小公子若是不嫌弃，我来为你弹一曲吧。”

　　无双眼神亮了亮，“仙女姐姐亲自操琴，无双有幸。”

　　让人把琵琶拿来。林朝朝调试着琴弦，看见少年一双眼睛亮的跟探照灯似的，心中有些好笑。

　　“今夜观舞台有新舞，你若喜欢我带你去玩。”

　　“我只喜欢你。”无双表明态度。

　　“呵。”林朝朝略低眉轻笑，她素手拨弦，开始就是一串急促的短音，似金戈出鞘，铁马冰河。无双瞬间神色一敛，闭眼认真聆听这曲充满杀伐之气的琵琶。

　　声如刀光，音若剑雨。无双觉得自己仿佛处于漫天竹林中，竹叶簌簌飘落，寂静之处四面杀机隐现。琵琶声突然高起，竹林中叶落瞬滞，刹那间刀剑四起，杀气从十面八方卷袭而来。

　　无双剑匣中十三柄飞剑嗡鸣，被无双压制着颤动。

　　如竹林中剑客遇杀，十面埋伏，千钧一发。剑客拔剑对敌，剑光如虹，剑气凌厉。漫天竹叶被凌乱的剑气破风而起，弥漫空中。

　　无双忍不住带入情境，战意暴涨。无双剑匣杀气顿显，本就是戾气极重的兵器。曲至高潮，剑客一剑光寒，破阵斩敌。这雅间中音光、战意、剑气、杀气、如同大风卷起尘土，震的整座观舞台都在抖动。

　　“茫！苍！”无双突然睁眼大喊。剑匣中飞剑剑光大盛，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随声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