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之战不过一月,朱棣再次整饬军队,挥师南下。此次出兵,朱棣犹如神助,于夹河大败盛庸,于真定力克吴杰、平安,燕军气势大涨,朝野震动。
建文三年冬,朱棣率军长驱直下,直奔京师,势如破竹。建文四年六月初驻师龙潭,距离应天不足三十公里……此时应天城内外已是一片混乱,流民失所,盗匪猖獗,朝廷上下战和不定,张皇失措,似有改朝换代的末日景象。
朱棣命大军包围应天,一面秣兵历马,磨刀霍霍,一面敷衍各路求和派,等待良机,同时,暗中派出各路人马潜入应天行事。是日夜晚,谷王、李景隆派来密使,朱棣已觉进城时机到了,但他秘密派出接应楚楚和高炽的暗卫却迟迟没有消息,这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前半夜的军事会议刚刚结束,众将离帐。军营外一阵骏马嘶鸣,几个身手矫健的青衣男子手持令牌直奔主帐,待到了帐外,为首的男子向小北打了个招呼,将一个惺忪睡眼的小家伙塞到小北怀里,急冲冲地面见早已等待多时朱棣。
主位上的朱棣见他进来,放下手中卷轴,急切地站起了身,近前询问道,“让你接的人可都接到了?”
那男子眼眸一震,后退了两步,心虚地低了低头,回禀道,“回王爷,公子带来了,在帐外由北将军看护着,娘娘……不知所踪…臣唯恐事态有变,误了出城时机,故先带着公子回营”
“纪纲!你好大的胆子!”朱棣虎眸圆瞪,一声高呵,吓得那位叫“纪纲”的男人一哆嗦。
纪纲自知不该擅作主张,连忙跪下求饶,“是臣失职!臣到燕王府时娘娘已经不知所踪,只有福玉总管看护着公子,说是娘娘一大早出去了,一天未归。请王爷恕罪!”
听说楚楚不知所踪,朱棣心急如焚,唯恐她被建文帝挟持或遭遇什么意外,但事已至此,狂怒亦是无用,只能再想办法寻她的下落。
他沉着脸,勉强保持镇定,厉声吩咐道,“你的功与罪,日后再论。公子是否一切安好?你去把他带来见本王”
纪纲松了一口气,连声应和,连滚带爬地往帐外跑出,不一会儿就裹着一个小不点回到帐内,那孩子睡了一路,这会儿刚被折腾醒了,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不待纪纲寒暄什么,朱棣已眼冒精光,大步上前接过了小高炽,一双铁臂拎了又拎,沉甸甸的,倒有些份量,他激动地看着他那张圆乎乎的小脸,禁不住嘴角上扬,笑呵呵说道,“你小子,长得呆愣,身子倒是壮实!是本王的种儿”
这一路颠簸的小高炽头脑混沌,此时他还是半睡半醒间,突然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阿娘和福玉爷爷都不见了,它又被这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拎来拎去,他还是有些恐惧的。
他强忍着心中不安,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头,活脱脱一个小朱棣,小脚丫朝着朱棣胸口踢了踢,板着一张小脸对朱棣叫嚣着,“放我下来,我要回家!我要找阿娘!”
看着他真如虎崽子一般发威,那张与他肖似的脸上带着几分少年老成,朱棣更觉可爱,心里软软的。
如他所愿,朱棣将他放到地上,捏了捏他鼓囊囊的脸蛋,不顾他嫌弃而抗拒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询问着他,“你知不知道本王是谁?嗯?”
小高炽脚一落地就整理着自己的衣裳,连身上那块玉佩都挂得整整齐齐的,坐卧起居皆有规矩,但他并不回应朱棣,他一直记得楚楚告诫他的话,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朱棣见他别着个大脑袋不吭声,大眼睛直望向帐外,也不看他,想是自己刚才唐突之举吓到了他,他挥手让纪纲退下,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抬手触到那块蟠龙金燕玉佩,温柔地说道,“你阿娘有没有告诉你,这块玉佩是爹爹送你的礼物?爹爹日日夜夜都盼着见到你,盼着与你们娘俩团聚……”
听到“爹爹”二字,高炽终于抬起了他的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个大胡子男人,他想起他阿娘画的爹爹的素描像,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跟画像里的人有几分像,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身上威风凛凛的铠甲,一颗小心脏兴奋地跳动着。
片刻,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腼腆地红了一块,盯着朱棣那副胡须嘟囔着,“可阿娘画的爹爹没有胡子,也比你好看……阿娘说爹爹很帅,比皇帝哥哥还帅”
朱棣仰头哈哈大笑,又摇了摇头,颇感无奈,恐怕只有那个女人才会这般放肆,在孩子面前也无所顾忌……
他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抓起他肉嘟嘟的小爪子放到自己的黝黑粗糙的脸颊上,他的小爪子凉凉的,掌心却有汗,他却一点都不嫌弃,仍是慈爱地望着他,柔溺的语气说道,“那等你阿娘回来,让她画一幅有胡子的爹爹,你再问问他,现在的爹爹和以前的爹爹,她更喜欢哪个,好不好?”
高炽“嘿嘿”地笑了,一双洁白的牙齿格外亮眼,此时他的脑袋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没有做梦,他真的是爹爹,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爹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