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沉了又沉,只余西方一片残霞,确认鸡鸣山盗匪们和朝廷来收拾残局的人已远去,楚楚这才满腹心事地从一处偏僻的山洞里钻出来侦查情况。
今日发生的事千头万绪,那帮盗匪在她“尸体”旁说的话让她确信他们是有预谋地针对她,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只是可怜了今天一起来的那帮兄弟,白白做了她的替死鬼。
楚楚心中愧疚,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思索着,为什么鸡鸣山的盗匪能提前得知她的周密安排,恰到好处地在此处埋伏?在大明处处小心,交际不多的她又会得罪什么人呢?高甫明已死,新任应天府尹又初来乍到,她实在想不出会有谁会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眼见夜色降临,侦查了四处皆没有异常,楚楚才揉了揉即便被防弹衣保护,仍被冲击得肿痛的胸口、小腹,又饥又渴,带疲惫的身躯朝山下走去。
夜路难走,直到月亮摸上山间,她也只凭着记忆中的路线饶过半个山头,楚楚虽心中急躁,却也无可奈何,步履蹒跚地摸索着。
突然,一阵烈马的嘶鸣划破山间寂静。有人来了?赶路的楚楚心里一惊,本能地觉得她应该躲起来,但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疲惫还是精神的恍惚,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开,就那样怔怔地愣在山路中间。
夹着山间微凉的风和清凉的月色,她似乎看到冷峻清贵的男人疾驰奔来,烈马勒缰的响声震彻山谷。他怎么来了?还不待楚楚反应,那副高大的身躯便急切地朝她飞奔而来,微凉的身子霎时撞进了火炉,男人的裹胁让她更是目眩头昏。
他紧紧勒着她的腰腹,埋在她的肩头,粗喘着大气,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动情倾诉,“还好,你没事……你去哪了?我找了一整天,把整座山都翻过来了,都不见你。我既怕找不到你,又怕找到的是你的尸体……”
原来他是为她而来,一整日的惶恐与疲惫让楚楚也松懈了,任凭男人将她紧紧抱住。生死关头,她才明白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是有所依恋,若是就这样死去,她大概也会死不瞑目,不知不觉,她的眼眶也泛起了泪花,满腹柔情地依在他的胸口。
待到男人的身体不再颤抖,楚楚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男人又轻轻地抚着她的身子,深情地望着她,“如眉,你别再躲着我了。应天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跟我回北平吧,到了那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
朱棣话音未落,楚楚已从挣开她的束缚,低首抬眸间又是一派清冷自持,“北平?那是你的家,却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把自己身家性命、喜怒哀乐都系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和无数个女人共享同一个丈夫,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与别人生儿育女?”
朱棣哑然,尴尬地偏了偏头,知她还是介怀季淑妃有孕之事,他心虚地撇着嘴分辩着,“季淑妃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就宠幸她几回……”
楚楚并不在意他的狡辩,转身便沿着山路大跨步地走着,淡淡地回了一句,“这是燕王殿下的家事,不必与我解释。”
朱棣几步就追了上去,强势地抓住她的手臂,把人拽了回来,面红耳赤,既急又恼,“怎么与你无关?你想要唯一,我给你,你不想抛弃与掠夺,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以后那些女人我养着,不碰便是,我只与你亲近……我们总要向前看,左不能一辈子耗在这事上”
楚楚越听越觉烦躁,她迫切地想与他分割干净,再无瓜葛,厉声高声喝道,“够了!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之间绝无可能,请燕王殿下自重自爱,不要自讨没趣。燕王殿下大晚上跑到荒郊野岭,跟一个同僚说什么情,谈什么爱,不觉得幼稚吗?”
看着女人冷漠而绝情的目光,朱棣自觉胸口都要炸裂,那点王爷的体面也顾不得了,出口反驳道,“什么同僚?不过是个假身份,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要了你,就得对你负责,本王爱慕自己的女人,保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楚楚被这个老古董气得翻了个白眼,挣扎的手腕也不再动弹,冷笑着嘲讽道,“负责?负什么责?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我也没吃什么亏。王爷觉得睡了几觉就要绑定一辈子吗?在我的家乡,即便是同居几年的男女朋友,三观不合,想分开也是随随便便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动不动谈什么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棣震惊地看着一脸凉薄的女人说出这番惊世骇俗的话,他不敢相信这番没羞没臊的荒唐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女儿家的清白可以随便给予,仿佛他们之间不过是那种苟且轻浮的关系。他一时分不清面前的女人与那个人居玉宇的娇羞美人、那个天牢里与他生死与共的女人哪个才是真的。
楚楚见男人呆愣在那里,得意地笑了一声,顷刻间又涌起一股酸楚,她抬头望了望已上中天的圆月,背过身去沿着山路蹒跚而行,“别再说什么爱慕,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所谓的爱,在我看来不过是骚扰,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被无休止的打扰、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