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禅房外已传来悠悠钟鸣，衬得禅房愈加幽静。楚楚将头缩到了被窝里，半个脑袋露在外面，在被窝里扭了扭娇臀，挺着肚子翻了个身。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搂男人，玉臂一伸，触了个空，旁边哪里还有人。
她这才有了几分清醒，揉着眼睛向四周张望。禅房内的烛火燃的只剩一点，蜡油无声地斑驳在铜座上，窗外青色的天空有些阴沉，想来时辰还早，启程还有段时间，男人定是去安排行程或是去晨练了，他一向勤勉。
贪恋着锦被中的温热和男人昨夜的柔情似水，楚楚没有唤小平进来伺候更衣，仰着头望着禅房屋顶发呆，近日来发生的事一一浮现在脑海中，她理来理去犹觉混乱，不知该不该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告诉男人。
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会追查到底，不查个人仰马翻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她与季淑妃向不对付，无论他查出什么或什么也没查到，她都无可避免地背上排除异己的污名，且季淑妃已然有了七个月身孕，若真牵扯进来，她肚子里的孩子终是无辜。可若是不告诉他，万一季淑妃真的勾结了锦衣卫，里应外合，男人岂不是腹背受敌？锦衣卫的手段她是有所风闻的，这些天子鹰犬无所不用其极，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王侯将相……
楚楚翻来覆去拿不定主意，忽闻外面有股香气淡淡飘来，禅房的门吱呀开了，她扭头望去男人抱着一只青墨色陶罐大步走来，瓶中插着几开得正盛的绿色梅花，淡雅别致，芬芳馥郁，不流于俗，在那低调敦厚的墨色陶罐中更如画龙点睛，格外亮眼。
可这般风雅落在男人的怀里倒有几分喜感，他这个粗人竟也玩起来插花弄草的勾当，楚楚噗嗤一笑，拢着锦被坐起身来，雪白顺溜的身子露出一角，“舞刀弄枪的燕王也学会附庸风雅了……”
朱棣瞧她莞尔一笑，清丽的脸蛋与这绿梅相得益彰，那副冰肌玉骨亦散发着清香，他捧着这瓶杰作坐到床边递给女人看，“我早上练剑时见那边山头的绿萼梅开得极好，我越看越觉得像你，就从大师那借了个花瓶，去移了几株给你看，你可喜欢？”
楚楚玉指搭在一只纤细的梅枝上，赏着萼绿花白、香气浓郁的花儿，漫不经心说道，“你如何瞧着它就像我了？”
男人痴痴地望着她，又低头看了看瓶中带着寒气的梅花，抿嘴微笑，“不肯雷同自一家，青裙独立水之涯……它和你一样清丽脱俗、坚韧高洁，是这天地之间最独特的存在”
楚楚一愣神，手指不觉折断了一节梅枝，她“哎呀”一声，脸色一变，甚觉心疼，“可惜了……”
朱棣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指头，眉目含情，“不可惜，能得你见这么一回，也是它的造化”
男人全身心的信任和毫不掩饰的欣赏让楚楚越来越难为情，她凝眉纠结，思索着该如何向他坦白。
一时不觉，男人已折下一只开得最盛的绿萼梅花枝插在她的鬓发上，两眼放光，兴冲冲吟道，“天然腻玉细生香，斜倚东风竚淡妆。可是春寒犹料峭，晓窗犹试绿罗裳。如眉，这绿梅配你实在合适，回头我让人给你打几副象生绿梅的首饰……”
楚楚抬眸望着兴冲冲的男人，终是不忍瞒他，“我……朱棣，我们回去后，你去看看季淑妃吧”
男人愕然，笑容僵硬，他断不会相信女人会真心把他推给季淑妃，莫不是她又生出了什么想法或者季淑妃使了什么手段？他抚着她裸露的脊背，不安道，“如眉，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季淑妃对你说了什么？”
楚楚眸中痛苦纠结，摇头颔首间那支绿梅掉在锦被，她不舍地捡起来，放在枕头旁，“不……朱棣，烤鸭下毒案后，你不在府里，府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发现似乎有人在监视燕王府，而季淑妃出去的也有些频繁，所以我就暗中派人跟踪了她……”
朱棣闻言面色愈加严肃，再无刚才的闲适悠然，难以置信地望着楚楚。楚楚的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将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这种跟踪情敌，抓人把柄的事她是不屑为之的，说出来也觉得丢脸，更怕男人因此轻视了自己，“我知道我不该做这些事，她毕竟是你的女人，我无权干涉……”
朱棣听到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爱抚着她的嘴角，抬起她的下颌，主动为她寻了理由，“你是府里的主母，没有什么是不该的，我不在府中，府中事务自当由你全权处置，现在又值敏感时期，仔细防备着总没有错。你发现了什么？”
楚楚似乎有些紧张，身子微微颤抖，男人忙将绿梅推到一旁，将人搂在怀里，“别怕，你尽管说，这事与你无关，无论什么，本王都会妥当处理”
在男人的鼓励下，她呼了一口气，昂首看着他的眼睛，水亮的眸子里浸染着莫名的忧虑，终是轻言细语说出了口，“跟踪的人传了消息说季淑妃先是去水月庵宿了一宿，期间见了一个神秘的男人，过了两日又派遣心腹偷偷去了茶楼，带了一个包裹回来，就是杜阳约我见面的那个茶楼。我怀疑她跟锦衣卫有往来，便让暗卫守在水月庵和茶楼，又让府里的丫鬟去季淑妃那探查，谁知守在那里的暗卫竟神秘失踪了，丫鬟也没在季淑妃那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
朱棣眸色沉沉，眼光一收，回想着老和尚也曾提及季淑妃去水月庵求签，此事绝非空穴来风，这个老和尚应该也是在警示他什么。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一动不动地看着女人的脸，不知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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